赖在秋天不想走

大灰兔

    春节期间的一天，先生坐在沙发上看书，站起来时突然腰部疼痛难忍，他呲牙咧嘴努力半天都没站起来，幸亏儿子和他的一个大个子同学在家，慢慢将他搀起送到医院。
    我住在医院宿舍，这时感受到守着医院的便利。脊柱科的医生说是脊柱小关节紊乱，搂着先生扳了几下，当时症状就有所缓解，医生嘱咐要多活动，少坐着，最后一句似是语重心长“岁数到了！”这句话让我回味了半天。
    回到家中，输了三天液，一天好似一天，个把星期后便可出门活动了。
    先生属虎，大我一岁，生的虎背熊腰人高马大，年轻时很爱运动，体格强健，一直以来身体很好。虽然年过六旬，他从未有过自己已跨入老年门槛的感觉，去年我们去美国时，他还背着几十斤重的摄影包上蹿下跳，猖獗的很。但这次发病时我从他脸上的表情清楚地看到了他内心的一丝惶恐：老年真的如期而至了吗？
    以后的几天，他不时的问我：
    “我这病会有后遗症吗？” 
    我心里有底 ，知道他是因为不活动，老趴在电脑看电影闹的。就说：
“那就看你听不听我的话了，如果你继续坐在电脑前看电影，你就得一辈子瘫在那了！”
    他更加惶恐，还不甘示弱，嘴里嘟嘟囔囔的“少看点就行了......”但气焰明显没有往日那么嚣张了。
    输了三天液后，先生已能在屋内慢慢行走，那天中午吃饭时让我笑得够呛。我做的全是素菜，他有些不爽，问起剩的肉菜怎么不拿来吃，我说“别吃了，都是凉的。”
    他突然拍了下桌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去冰箱里拿出剩菜倒在锅里就热了起来。那一系列的动作，比没病的人还要利索许多，全然看不出腰有毛病。我一直盯着他看，忍不住想笑，待到他在桌前坐下，大口吃肉时，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你这人，说翻儿就翻儿，不过这一翻儿，你的腰似乎好了大半儿，下午再翻儿一回，腰就全好了！”他讪讪的嘟囔着“不让吃肉，腰怎么好？”事后我又笑了半天，想想还是很高兴，因为这件事加速了病情的好转。
    腰好的挺快，半个多月后又开始出事。腋下了一片红色的丘疹，又疼又痒，当时我怀疑是带状疱疹，因他多年前得过这病，没往这上面想，没想到还真是带状疱疹！其实好多皮肤病都和免疫系统息息相关，抵抗力低了，自然病就来了。啊呀！真是老了！他那边还没完，我又凑热闹，得了神经性皮炎。这次我不想吃西药了，去求助博大精深的祖国医学，吃些中药吧。取了一堆中药抱在怀里，突然想起小时侯经常到医院给父母取药，那情景似乎摆在眼前，转眼间，我们也到了吃中药的年龄，我一直认为人要很老很老才该吃中药呢。
    闻着满屋子的中药味，这个家真有点老年之家的味道了，从未把自己当做老年人的我，恍惚中，似乎有了种岁月悠悠催人老的感伤，让我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马大哈也静下来，想到了许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人过了六十岁，对许多问题的看法都会和年轻时不一样，看着先生大块头身子轰然倒下的那一刻，我马上想到我一个人可怎么拽的动他。想起儿子上幼儿园时，我们住在五楼，先生经常是儿子坐在自行车上连人带车蹭蹭的就上了五楼，乐不可支的儿子常会问我：
    “是不是谁都打不过我爸？”
    “你爸不是天下第一。”我总是这样回答他。
    去年到北京，儿子望着他小时候心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父亲日渐老去，神色黯然的说道：“我爸是真的老了！”   
    我很早就发现，六十岁之前，女人很不禁老，想想看，“男人三十一枝花 女人三十豆腐渣”是多么大的反差呀！男人似乎几十年一贯制，没有太大的变化。然而过了六十岁，男人会有一个里程碑式的改变，衰老的速度明显加快，哗啦啦的一下子挡都挡不住，就像从秋天一脚踏进了寒冬。记得前几年我写的一篇小文里有这样一句话“从快乐无忧的童年走到了人生的秋天，小人书作为我童年的伙伴，我从未忘记过它......”那时我以为从秋季到冬季会很漫长，我从未想过这绚烂的秋天竞是如此的短暂，以至于我们还来不及尽情享受人生中这份难得的从容，寒冬就裹挟着冰雪扑面而来。
    人生的脚步如此匆匆，回想走过的岁月，不要说是难忘的青春年代，即便是后来无奈的徐娘时代，现在想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站在人生的深秋，我们多么不想再往前走，只想赖在这金灿灿的季节，因为我们“没有岁月可回头。”
    写到这里回头一看，吓我一跳！怎么这么伤感落寞?这完全不是我的风格，我怎么会这样轻易地被还没到来的严冬击倒呢？虽然我和先生的身体不如从前，衰老向我们步步靠近，但这些都是正常的人生轨迹，有谁能永远年轻呢？我想，至少现在我们耳不聋眼不花，可以看书可以听音乐，可以画画，可以出去旅游，还可以拍照，这些都是人生多么大的乐趣呀！所有这些愉悦在带给你心灵宁静的同时，也让你的身心倍感温暖增添勇气，去击垮那些人生旅途上不断涌来的种种磨难。
    让我们在满天飘飘洒洒落叶的秋天里多待些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