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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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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连长叫王延青,现役军人山东大汉,操着一口纯正的胶东口音。黑黑的脸庞端正的鼻子,两只眼睛不是很大但特别亮特别有神。高高的个子,长胳膊长腿,特号的军装穿在身上还嫌小,稍微一扬手袖子里的绒衣就能露出一大截。
      王连长说话风趣幽默,表扬人的时候他手舞足蹈夸张地形容,能用尽世界上最好最美的语言,能夸得你心里高兴羞红脸,不好意思得抬不起头来。批评人的时候,他搜肠刮肚讽刺挖苦也是夸张地形容甚至咬牙切齿,让你觉得又可笑又惭愧但是绝对不会生气,也是不好意思地抬不起头来。
      王连长有二句口头禅是机修连上下都知道的经典语言,至今我还记得非常清楚。比如表扬哪个人工作好干活规矩,他就象朝阳沟里拴宝娘一样地比划着,还温柔地晃动着脑袋说:那个小活儿干的,啧啧,真是周吴正王的。啧啧!要是说谁干活不好,出工不出力,他就把嘴使劲地往两边撇,生气地晃动着脑袋,而且声音很高地指责:嘿嘿!那真是老和尚的破毡帽啊----平 呼 达!
      每当这个时候,会场上就会一片哗然,有的低着头有的捂着嘴都在笑,包括那个挨批评的,但谁也不敢笑出声来。
      那年我们刚刚调入机修连,就听说汽车排长老陈开着别人的解放车过铁道时被火车撞翻了车斗险些出大事故。老陈一嘴的金牙向外突着,因为长得难看外号老猪。当时正和五原县的天津知青谈恋爱。那天王连长点名大发雷霆非常尖刻:挺老大人没长脑子吗?怎么看到火车还象那几个大金牙一样,向前努什么力呀?牙掉了没关系,命没了还想不想娶媳妇?你家要是断子绝孙我可负不了责!说得老陈一边挠着脑袋一边低头偷偷地傻笑。
      当年在机修连听王连长晚点名或主持会议,就象现在看赵本山的小品。是大家乐此不疲的一件高兴事。尽管每次开会都有人在会上受到王连长尖酸刻薄的批评和讽刺,但谁都不会在心里介意,一点不恨王连长,反而王连长走到哪里都总有一帮人围在他身边,无拘无束地和他说着笑着,那时的王连长便一改晚点名时的满脸严肃,打这个一拳踢那个一脚的,真和大家打成了一片。
      十五团成立不久,兵团司令员何凤山来视察,那真是前呼后拥戒备森严。可是在一个寒冷的早上,华林开的千里马方向盘出了问题,倒车时撞坏了何司令员坐的吉普车。由于华林的出身不太好,这在当年要是上纲上线说成政治事件,抓起来判个刑还真不是开玩笑。华林当时害怕得要命,感到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周围的人也没有一个往好处想,因为特殊年代的政治空气就是那样,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是正直善良的王连长不顾当时的"大气候",不顾个人的安危,刚正不阿出以公心地到处游说,用人格和党票给华林做担保,最终免除了一场大难。
      自七0年春天,我们这一大批人从各个连队抽调上来,机修连才有了女战士。但王连长不叫我们女战士,也不叫我们女学生,而是人前人后一直叫我们"这些小女孩子"。也从来不在任何场合批评我们。尽管我们也经常出现这样那样的工作失误。王连长却总是在背后心疼地说着:这些小女孩子挺不容易的,十六七岁正是爱美娇气的时候,每天干着大老爷们的活计,家大人看见得多难受?人心都是肉长的呀!
      这样的话,我不止一次地听王连长说过,每次听到都能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
      王连长的爱人也姓王,好象是大连人,比王连长小八岁。在团部家属里算是洋气的漂亮的,还是个能说会道的,这和语言能力本来就很强的王连长吵起架来真的有一拼。
      当年的王连长已四十来岁象是父亲,而他的妻子才三十出头象是大姐,我们想不好应该叫她什么,所以也就什么都不叫了,每次见面都是您您的打着招呼。
      那时团部大院和机修连只隔一条小马路,王连长就住在大院进门左边的第二排。我们没事的时候总愿意到他家去玩,因为他的两个女儿,小红和小华特别可爱。每次一到他家,他爱人就会不停地唠叨不住地告状,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老王比我大八岁"从我们进门到出门一直不停地说呀说的。主要问题就是王连长觉得自己老了,特别想要个儿子。因为没有儿子就总心情不好,就总吵架摔东西,总拿孩子出气。我没见过他们夫妻吵架,但能想象到两个嘴皮子都有功夫的人吵起架来的情景,那肯定是一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的战争。
      七一年,机修连的正付指导员闹矛盾,而且不可开交地涉及到全连,整个机修连也有意无意地分为两派。王连长特别为难,说这个也不好,劝那个也不行。只好借口蹲点,扛着行李下到连队跟车组干活去了。不久他就被调到团部的机运股做助理员。虽然机运股的工作和机修连有直接联系,但毕竟不是连长了,我们也就和他自然而然地疏远起来。
      那年秋天,因为我违反兵团纪律谈恋爱,我的车组已经被调到离团部最远的十连。又因为我顶撞了领导,十连领导借故做出决定让我下大田。
      兵团苦累我绝对不怕不在乎,关键就是人的面子。从众人羡慕的女拖拉机手突然下到大田排里,是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更何况当时我还坚定地认为车组的行政属于机修连管理,十连无权决定。
      一气之下,我跑到团部找王连长。觉得我的表现我的工作我的为人他都了解,又是上一级领导,能做出正确的处理。还幼稚地认为王连长能改变十连的决定。
      那天到了团部,王连长正好出差了。她的爱人特别生气为我打抱不平,说是胡宝玉(十连指导员,后来犯了错误)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欺侮小女孩子吗?你家不也有儿有女吗?说得我眼泪止也止不住。
      第二天王连长回来了,二话没说,开着团部仅有的一辆吉普车就和我到了十连。一路上他象父亲一样地训斥我:小女孩子说话就不会绕点弯子?你这个犟劲必需得改,不然还得吃大亏!我小声抽泣着不住地点头。
      到十连后,王连长和指导员谈了很久。我早就知道指导员是王连长当年接的兵,对他特别尊敬。心想他一定会听王连长的,哪怕让我承认错误给他个台阶,我一定会说自己态度不好向他道歉。没想到王连长觉得胸有成竹圆满成功地刚刚离开十连,大田的十三班长就领着人来搬行李了。看到指导员站在一旁阳奉阴违有些狰狞的奸笑,我感到非常恶心,不想再说任何话,也不想再给王连长找任何麻烦。毅然决然地离开车组来到大田排。
      在以后的大田劳动中,我闷头拼命干活,割麦,挖渠,是个战役就被大家评上先进和嘉奖,指导员不得不总是表扬我,也不得不对我刮目相看。
      后来,王连长爱人还真为王连长生了个儿子,起名叫王东。王连长高兴得什么似的,也不和妻子吵架了,也不再摔东西了。走到哪里都是笑咪咪的。
      我结婚的时候,王连长虽然早就不在机修连,却送了一份当时最重的厚礼。一条桔红色毛绒绒的棉毛毯,据说是专程到五原县城买回来的。他爱人送到组委会的时候还留下话:说王连长说了,小女孩子在这个穷地方结婚真可怜,花多少钱都解不了心疼。
      那条棉毛毯跟了我几十年,上面的绒和毛都磨光成了布片,搬家十几次都舍不得扔掉。
      七六年春节后,我随华林的汽车派到团部煤矿到了后山。和王连长联系更少了。后来兵团又交到地方成了农场,现役军人也一点点地撤出到了自己想去或应该去的地方。和王连长一下子便失去了联系。
      多少年过去,经常想到王连长,看到他送的棉毛毯就更加强烈地想念他,总想找找他看看他孝敬孝敬他,一直打听着他,可是没有丝毫的线索。
      0九年,兵团成立四十周年频繁的聚会后,我和华林更加想念王连长,找到他的心情也更加迫切。一天早上,华林突然想起王连长有个妹妹在十五团附近的王有鸡村子里。是当年由山东老家迁来,他和王连长一同送到王有鸡的。找到他的妹妹不就知道王连长的下落吗?我俩立即电话打到了内蒙五原县,又问到了和胜公社,问到王有鸡村。可接电话的年青村长却说他的妹妹和妹夫早就去世了。
      就在我和华林垂头丧气万念俱灰的时候,年青村长又打过来电话,说是看到我们这样的兵团情义特别感动。王连长的外甥女嫁到另外的村子,肯定知道王连长这个舅舅的下落。想帮忙打听到她的具体地址马上告诉我们。
      那几天,我和华林兴奋又焦虑地等待着,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太慢。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年青村长如约而至地打来电话,告诉我们王连长外甥女村子的电话。
      当我们怀着异常激动忐忑的心情打过电话去,对方却告之王连长后来到了济南,已经在二年前去世了。我和华林一下子楞在那里,听筒也掉在地上。我失声痛哭起来,华林也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己。
      第二天一早,我和华林就播通了济南王连长家的电话。接电话是王连长的爱人,虽然声音有些苍老,但一下子就听出来并立刻想起在兵团的模样。
      我连忙介绍自己是谁,但对方已经忘得干干净净,说自己这些年被王东气出一身病,过去的事情都忘光了,我急忙和她说起过去的事情,她却说什么也记不起来。就连亲自送给我们结婚的棉毛毯也没有任何印象。但提到兵团说到机修连,她却又恢复了当年的唠叨:告诉我小红和小华早都嫁人了。说是王连长总想要个儿子,因为没有儿子自己受了不少委曲。可就是这个儿子让王连长没少操心没少生气。至今已经快四十了,没有工作更没有成家,整天吃她喝她还总耍横。还说王连长是得肺癌去世的,如果不是总和儿子生气,不至于走得这么早。
      我拿着电话边听着唠叨,边难过地流泪。仿佛又看到王连长笑咪咪的目光,听到他说“这些小女孩子真可怜”时那纯正的山东口音。

2012年4月10日 1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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