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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的那个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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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新

 

 

    四十年前的这个时节,正是我在兵团度过第一个春节的日子。那时候我还在二十团五连。大概就是前前后后这几天,我们刚刚结束了所谓的拉练。拉练这个项目,是兵团从正规军那里移植来的,但是二十团领导很机智地把它变形为一种生产活动,——去车站背瓦。可能做这个决定的领导们内心,本来很为这个创意而自得,但没成想结果相当失败。背回来的瓦如果不比摔碎在黄河冰面上还少的话,那也至多是一半对一半。更加之背瓦的队伍七零八落,直到半夜,还有迷路的战士没有找回连队。连里只好一次次派出小分队到各个方向去寻找,搞得人心惶惶。人最后还是都回来了,可是冻伤感冒占了近一半,拉练就此寿终正寝,于是全连开始窝在营房里学“毛著”,——当然是饿着肚子,这也是一种精神拉练。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我们迎来了在兵团的第一个春节。

    除夕那天上午,连里先搞了个“忆苦思甜”活动,记得好像是以排为单位,也没请专业忆苦人员来讲,安排了几个本班排战士讲讲家史,当然是出身好,有苦水的战士,发家史那是决不能讲的。诉完了阶级苦,中午吃忆苦饭,所谓“忆苦饭”就是用白菜、卷心菜帮子剁碎,合上麸皮蒸的窝头,由于都是饲料做的,连里索性也就慷慨一回,个数还是没人两个,但窝头的个头比平时大了两三倍,只是松松垮垮不成形,是不是五连那位指导员,也就是二十团军第一个耐不住寂寞向女知青伸出咸猪手的现役军人,意在加大剂量以保证“忆苦”效果?我们不得而知,但是这顿饭吃的结果比拉练还出乎意外。各班排的战士,尤其是男知青,看到从伙房端回的热气腾腾的两盆大窝头,犹如饿狼见了红烧肉,一拥而上,不一会就风卷残云般的一扫而光,更有些战友异想天开的认为这“饲料级”的午饭肯定发放的政策会宽松,竟然又拿着空盆到炊事班讨要,结果当然是空手而归,但是据说连长指导员当时都呆在伙房里观察“忆苦饭”的发放,以确认教育的效果,见到这种景象,脸上不免尴尬。早知道这样,那麸皮就该换成麦糠,效果肯定还要好些。

    晚上,就是大伙夜思梦想的除夕大会餐。

    事先就有消息灵通人士不断把伙房情况以“进行时”报进来,菜单的消息也不断完善,到将近开饭时,大家对会餐的大菜内容已经了然于胸了。

    那天晚上的八道菜中我还记得的有:木须肉、羊肉丸子、榨菜炒肉、炖鸡,应该还有红烧肉,因为连里杀了猪,其他的就记不太清楚了。由于一个班只配备两个铝制饭盆,梁成鑫班长就指挥我们把脸盘中比较完整的选了几个,到井边刷干净(是不是真干净了,鬼才知道)临时充作饭盆。菜一道一道地端进来了,大家的脸上都喜气洋洋,整个晚餐期间大家情绪都很高涨,平时的烦躁和焦虑这时候都一扫而光,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边吃边聊着在家乡过年的趣事乐事,暂时忘记了思乡和哀愁,在当时那种严重的饥饿状态下,面对这种奢华的令人眩晕的盛宴,这群半大小子的心思都放在眼前的美味上了,毕竟这是自来兵团后的第一顿盛宴。

    记得还没有吃完饭,曾连长就来到我们班了,大概这也是军队的一个传统——和士兵一起过年。曾连长是湖南人,黑黑瘦瘦,中等身材,是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兵。他是我记忆中少有的一个和善的兵团干部,虽然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很短,相处的场合也很有限,可是我至今常常想起他,想起他和我们一班一起过年的情景。记得那天有人问起他在朝鲜的经历,他也毫不避讳地给我们讲了许多有关那场战争的事情,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是他所讲述的朝鲜停战那一天的情形,他讲到停战前中美双方的激战,炮火把夜空映得如同白昼,“午夜十二点,两边的大炮一下子停了下来,整个阵地安静的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接着两边阵地上都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高兴呀,你没有死,活下来了,这些都发生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在当时那种政治环境中,曾连长叙述中的许多角度和方式都使我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回忆起来就更是如此。

    我知道曾连长有肝病,当时身体也不算强健,愿他老人家健康长寿,希望我有生之年还有缘见到这位可敬的老军人。

    虽然那是兵团管理最严格的一个阶段,除夕之夜,中国人的传统到底还是打破了一些僵死的纪律和规则。晚饭之后,我们被允许到其他班排去串串门,看看同学和老乡。不愿串门的人就围坐在火炕上聊大天,梁班长有趣的话题中常常包括他那位很有个性的老舅,我至今还记得他讲述的那些关于他那位特立独行的老舅的诙谐故事。

    那时候在一排一班西边,越过那条贯穿营区的大路的对面,有一个类似小卖部功能的连队机构,土坯房,好像共有两间,另一件似乎是库房,是属于司务长管辖的范围。晚饭后,当时的二班长刘建新悄悄把我叫了出去,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位记不起名字的战友,我们溜进这两间小屋中的一间。他从怀里拿出一瓶竹叶青,我们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偷偷地把这瓶酒喝了个精光。

    记不得什么时候回到班里睡觉了。但是第二天清晨班里却发生了一件我至今还记得的悲喜剧。清晨天色还昏暗的时分,我起来上厕所,那时候五连的厕所在营房后面很远的地方,大概靠近马棚的位置。我从厕所里出来后,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向厕所方向移动,他走几步蹲下,再站起来跑几步再蹲下,就这样蹲蹲跑跑的进了厕所,我走近前时发现是我们班里一位战友,但是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后来才得知,这位仁兄清晨时候突然剧烈腹痛,还未及下炕就一泻而不能止,于是从炕沿一直抛洒到厕所,闹的整个大年初一宿舍里臭气熏天,他自己也只能赶紧拆洗棉裤被褥,你看这年过的!后来我了解到,其实发生这种情况的不止我们班,在整个连队,会餐后战士腹泻的面积相当大,当时大家分析的原因是“肚子里没油水,大鱼大肉挂不住了”,但是谁知道呢,我们盛菜那些“多用盆”是否也很可疑呢,或者是伙房烹饪的时候不慎掉进了几个羊粪蛋?(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好在当时并没有人想到去追究和查找这些原因,过年能暂时吃饱饭,又不上工,班排长,连领导的脸色都比平常柔和,这就够了。

2011年1月30日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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