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 团 战 友
BINGTUAN.COM

秦珍珍的故事

网站首页    话说兵团    兵团岁月回忆录    秦珍珍的故事

雨中漫步

 

 

    俺连的男同胞,几乎有一个共同特点,天冷时,嫌水凉不爱洗脸,以至于有人总结出来;(星期)一三五不洗。二四六干擦。但到了热天的时候,下午收工后都要从头到脚来一番大洗,仿佛这样才能把一天的疲劳去掉。副班长王石头坐在马扎上完成着最后一道工序;洗脚。他脚泡在水盆里,俩手各拿起一只鞋端详着,这双解放鞋呲牙裂嘴已经惨不忍睹了, 看着看着,眉头紧锁的王石头冲大开的的门口一甩手,两只鞋飞了出去,这时女班班长秦珍珍正好从门前经过,有一只鞋不偏不倚落在了她的肩膀头上,珍珍站在门口怒视着王石头,王石头一脸尴尬,想说声对不起,可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来,等到他从嘴里嘣出这仨字的时候,珍珍早就走了。
    珍珍班长个头不高,眼睛也小,颧骨稍有突出并呈暗红色,说话老是瓮声瓮气的,她是十足的丑小鸭。但她很有威信,她手下的十个兵,特别听她的话,她们班有好几位战友是**,老子的级别相当了得,由于文革的冲击,这些显赫、荣耀的背景在当时都显得黯淡无光,珍珍觉得这些小公主们挺可怜的,珍珍的年龄比全班平均年龄高三岁,她像一位懂事的大姐姐,悉心照顾着每一位小妹妹,帮她们修锄头、磨镰刀,晚上为她们掖蚊帐,还为她们缝补衣服、拆洗被褥。这些活儿珍珍早在家时就会做,她的母亲在她年幼时就去世了,爸爸给她找了一位后妈,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珍珍早早地懂事、成熟。
    半个月后,秦珍珍敲开王石头住的屋,王石头不知来者何意,他警觉地看着秦珍珍,会不会是找上次扔鞋的后账来了,他习惯地把两个手指放到下巴,边薅胡子边看着秦珍珍,珍珍举起手上的纸包说:“给,这是你的鞋,还能穿一阵。”王石头一看,这正是自己先前扔掉的那双破鞋,洗的干干静静、破洞处也补得匀匀贴贴,王石头心里发热,接过鞋,想说声谢谢之类的话,可还没等他说出口,秦珍珍转身已经出了屋门。
    秦珍珍老实,王石头憨,这在连里人所皆知。但俩人的心已开始碰撞火花了,这事怕是没一个人知道,这是绝密。虽然兵团战士谈恋爱已经不再被“严禁”,但两人明白,为了今后能有一个更好的归宿,恋爱、结婚这样的事最好往后靠靠。另外,连队领导也经常提醒他们要做好榜样。因为他们俩都有红帽子在身,王石头是连队先进典型,秦珍珍是全团标兵。
    去丹达公社挖渠的路上,王石头乘坐的马车在前,秦珍珍乘坐的马车在后,两车之间虽然有一段距离,但两人的目光时不时地对上一眼,那目光里有问候有鼓励还有关爱,王石头在看秦珍珍的时候,目光还多了一份柔情,他记着,那一天是珍珍的生日。
    丹达水利工地上,最初几天干活时的那种生猛景象看不到了,人,个个都疲惫不堪有气无力的,政治鼓动适时而起;唱歌、念语录、喊口号等声音此起彼伏,秦珍珍不能歌,更不善舞,但她被连里指定为宣传鼓动员。
    王石头们的铁锹就像一把锋利的菜刀,把切下的一块块粘软的胶泥块铲进箩筐里,秦珍珍和班里的女战友们挑起箩筐,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坡上挪,上罢坡往外倒时,胶泥嵌进柳条箩筐的缝隙里倒不出来,只得用扁担钩往外抠,抠来抠去耽误了时间,影响了进度。连里领导想出一个办法,给每个挑担子的都多配一两对箩筐,让箩筐轮换着吹吹风、见见光,这样,箩筐也就不怎么拖泥带水了,连里惯用的歇磨不歇驴战术再显神奇,进度显然快了许多,然而,人毕竟不是铁打的,秦珍珍班里那些并不娇气的**们累得偷偷落泪,王石头看在眼里,恻隐之心顿起,装进筐里的泥块立刻变小,轮到给秦珍珍装箩筐,王石头自然也是放了一小块就住手,秦珍珍不领情,执意要让王石头装满,王石头无奈只得又填满,只见秦珍珍弓着腰,两腿朝大坡挪动着,沉重的担子压得她脸通红,同班的姐妹们跟着她一步一步地朝渠坡上艰难地挪动着,秦珍珍觉得这个节骨眼该是鼓动的时候了,她用那暗哑的嗓音唱了起来:“下定那个决心哎嗨哟,不怕那个牺牲哎嗨哟......”没等唱完,秦珍珍一头栽倒,滚落到渠底。
    后来,秦珍珍又多了一个“革命的老黄牛”称号,也添了一个心脏病的毛病,这一下她身上的病全啦,什么关节炎、腰肌劳损、胃病、胆囊炎等等。珍珍并不在乎这些,“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早已深入到她心底。
    一九七五年夏秋之际,到兵团招工的单位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回城的念头让每个人的心都遭受着煎熬,谁不想走啊,珍珍班里的战友已经走了一多半了,原来挤得满满的大炕,现在空落落的,看到这些,珍珍伤感无限。她是从心里喜爱兵团这个大家庭,如果大家都不走该多好呀,她宁愿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王石头来找她,告诉她一个消息,因为家庭困难,自己的调离手续已经批下来了。珍珍听了心头一震,在为王石头收拾行李的时候,一个布包引起她的注意,打开一看,竟是她早先为他修补过的那双解放鞋,珍珍故意问:“嫌丑啊,不愿穿?”“我要一直留着的。”王石头有些难过地回答。
    王石头走了,半个多月后来了一封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在一个“大集体”单位上了班,让珍珍耐心等待,他正为她回城的事托关系。
    那天晚上,珍珍独自一人来到营房后面的大渠,站在小桥上,四处静悄悄地如同死去一般,她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朝营房的方向望去,过去的这个时候,正是一片灯火,人声笑语不断,时不时地传来阵阵二胡和口琴声。在恋爱高峰期,“遛大渠”的一对对男女多的像赶集似的。此刻,那些活生生的动静都哪去了呢?一股冷风吹来,珍珍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感到一阵从没有过的孤独,更加想念远离自己的王石头。
    来兵团的第八年,珍珍终于离开了农场和王石头团聚,婚后第二年,珍珍生下龙凤双胞胎,两口子乐坏了。为了给两个孩子取名字,他俩费了许多心思,光字典就查了几个过,始终定不下满意的。王石头最后建议:“咱兵团有许多战友的名字好听,不如从中选一个吧。”珍珍恍然大悟:“干脆,就叫‘兵团’吧,哥哥叫兵兵,妹妹叫团团。”王石头一听连连叫好;“这个名字有意义,没有兵团咱俩到哪儿认识去啊,咱俩不认识,又怎能有他俩,将来他们要是问起名字的来源,还能把咱兵团的故事说给他们。”望着孩子粉嫩的脸蛋儿,珍珍脸上浮起幸福的笑容。
    一天,珍珍在下班的路上又一次突然昏厥,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时,她再也没有醒来。丑小鸭始终没变成白天鹅,那只闷声不响只知奉献的老黄牛,寂寞倒地,三十多岁的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让她苦恋的世界。
    捧着那双摞满补丁的解放鞋,王石头在发呆,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各从爸爸手里抓走一只鞋,他俩以为是什么好玩的玩具,还送到嘴里去咬。王石头猛然惊醒,急忙抢过两只鞋,兵兵和团团大哭起来,边哭边叫妈妈。王石头也哭了,在珍珍一针一线缝补的那双解放鞋上,洒满斑斑泪水。

2010年10月9日 12:57
浏览量: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