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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爷我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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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奶奶特别特别漂亮,用现在的眼光和标准来看都是出色难得的美人,嫁给爷爷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可爷爷是死了老婆的还有四个孩子,大儿子比奶奶小不了多少。奶奶过门后,又生下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我的老父亲最小。也就是说从五大爷开始是奶奶这个妈生的。

    前边四个大爷有二个死得很早。四大爷在云南和我们不常来往。大大爷打仗时瘸了一条腿,媳妇带孩子跑了,后来就再没有成家,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寿终正寝时是奶奶和兄弟们给他料理的。

    五大爷原来在天津,和我们家和我父亲这个老小走得很近。五娘白白胖胖的人很和善。后来他们调到了呼市的“华建”,住在我从小就听大人们经常说的呼市华建平房。

    到兵团后离五大爷近了,但每次探亲假给得实在太少,又总是回家心切,路过呼市也从未下过车。后来五大爷有了一对龙凤胎孙儿,儿媳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又不够吃,我就经常寄些粮票给他们。五大爷和五娘也经常给我寄点吃的用吃,虽然不多但很实惠。其中有一块蓝色印花的塑料布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为我防潮,挡雨,解决了不少问题,还招来不少人的羡慕。
    五娘去世很早。我们知道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情。前年五大爷也去世了。我们瞒着父亲,其实他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不说。

    六大爷是十几年前走的。那是一个和奶奶一样漂亮更带有阳刚之气的抗美援朝军人,我见过他穿着军装戴军功章的照片,英武帅气绝对的美男子。
    六大爷因为当兵结婚晚,但唰唰唰一连串地生了四个孩子。六娘人很好但太懒,又没有工作还爱打牌。孩子一多原本挺殷实富足的家一下子就穷了下来。小的时候我经常去他家,一间屋子半边大炕除了两个箱子一个桌子再没有别的。就是包饺子也是一人分几个,然后再就着窝头吃。那时六大爷在山海关汽水厂工作,总能拿些市场上没有的那种粘得和浆糊一样的浓缩桔子汁给我们沏水喝。

    六大爷非常喜欢孩子手又很巧。每年过年都想方设法地做出好多形状各异的灯笼,红的绿的方的圆的,还有稳稳插腊烛的地方,一个个地挂在墙上,等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去他家挑选。有时我们看花眼不知道要哪个,他就俯下身子搂着我们的肩膀特别耐心地问来问去帮我们拿主意,直到每个孩子都拿到自己喜欢的那一个。

    六九年五月去兵团那天,从早上父母就非常难过,一个劲背着我掉眼泪。可房间那么小,能背到哪去呀?家里的气氛沉闷得要命,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想到六大爷六娘全都来送行了,父母的情绪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那年我们全家从兵团探亲回来,没告诉六大爷怕他花钱。但临走时他还是知道了,风风火火拿了两瓶浓缩桔子汁送到车站,说是这东西市场买不到,拿到内蒙给孩子沏水喝败火。那两瓶桔子汁粘粘糊糊放在哪都麻烦,但我还是象宝贝一样拿了一路,到兵团总是摆着看着舍不得喝,最后凝固了蒸发了变质了也没舍得扔掉。

    六大爷结婚晚,他岁数大了孩子们还都没工作。六娘仍然热衷痴心地打牌。生活的的压力象大山一样扣在六大爷头上让他喘不过气来。每次和他聊天说到抗美援朝,我都劝他往上边找找,因为他是伤残军人,腿上还有打仗时残留的弹片。要是真有这方面的政策,对六大爷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吗?一说到这儿,六大爷总是提高嗓门激动地大喊:战场上一死一大片啊!比起那些人咱又多活了一回,还有什么脸跟政府要待遇?我看现在就挺好!
    孩子们越来越大,钱也越来越不够花。六大爷只好利用上班之前,天还没亮的时候去卖花生米。那时我回城顶替了母亲,每天上班都要从北站的12路终点站下车再走到厂里。终点站是一片空场,冬天上早班天还黑着,总能看见有几个戴着口罩的人,在瑟瑟寒风中走来走去,追着下车的人卖花生米。有时碰到城管的突然巡查,这些人就抱着花生米兜子四处乱窜。我经常被看到的景象搅得心里极不舒服,有时一整天都别别扭扭的。

    一次六大爷和母亲聊天,说自己就在北站卖花生米,还经常看到我上班从那里路过。每次看到我匆匆走过来,他都把帽子往下压口罩往上戴,或是背过身子不让我发现。还说,不想让孩子看见她大爷这样心里难受,也不想让孩子和同事在一起没有面子。听母亲和我说这些,我失声痛哭泪水止不住,心疼得真想给六大爷跪下。

    后来我去了外地,和六大爷接触少了。华林总是经常念叨:六大爷人真好!六大爷是太好了!再后来六大爷得了食道癌,时间不长就去世了,听说受了挺多的罪。当时儿女们已经都工作,日子刚刚好起来,他却没有享一天的福。六娘几年后也去世了。不管是爱打牌还是不会过日子,但对我特别好,说话特别亲,我也特别想念她。
    前几天,家族的兄弟姐妹大聚会。六大爷的儿子拉着我的手紧紧不放,不停地叫着姐姐,不停地说这说那,聚会散了还不肯离去,我仿佛又看见了六大爷和六娘,多少年来对他们的思念一下子涌到喉咙,抱着弟弟的肩膀久久的说不出话,久久的不愿放开。

    七大爷特别喜欢抓鱼,就是拿自己织的大网下河捕捞的那种抓法。五十年代,三十岁的他刚刚当上车间主任,他的弟弟八大爷就生了儿子,因为前面二胎都是女儿,所以全家高兴异常。七大爷为了给兄弟媳妇催奶又去抓鱼。结果为了一条大鱼被鱼网缠住双手淹死在河里。那年七娘二十八岁,三个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三岁,一个还抱着。七大爷的突然去世,全家都傻了眼,我的父亲更是悲痛不已,一段时间几乎不说一句话成了哑吧。办完丧事后,父亲把七大爷傻大黑粗的自行车推了回来,一直骑到退休后搬进楼房,破得扔在那儿象一堆废铁,尽管他早就当上几千人的厂长。

    七娘没有再婚。不到三十岁就守寡,拉扯三个孩子有多么不容易就不用说了。但人特别爽朗坚强,还特别有情有义。
    七0年,她的女儿我的堂妹去了黑龙江兵团,七娘做梦都想把堂妹调到内蒙兵团来,说是和我姐俩能有个照应,那时的大气候让人真的感觉是一定要在外面扎根的。后来也都回城了。七娘高兴得总说是做梦,掉了好几天眼泪。

    我结婚时,也是觉得七娘日子太艰难,怕她花钱没有告诉她。她知道时已经是我回内蒙的前一天晚上。
    很晚了,七娘着急忙慌地大老远跑到我家,抱着一大堆苹果,说是买什么也来不及了,让孩子拿着苹果走图个吉利吧,等以后有了孩子娘再给你添东西。我当时感动得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眶潮湿了又潮湿-----

    后来回城了,工作学习的压力很大,还要忙家务忙孩子,我又去了外地,和七娘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
    九五年春节刚过,听说七娘病在二五四医院,我急忙和妹妹去看她,可是赶到那她已经出院了。尽管没有见到七娘,但心里却想着出院是件好事情。谁知道没过几天她就去世了。
    再见面时,七娘已经穿着装老衣服躺在床板上。因为她老人家一辈子的洁烈和不容易,送来的花圈花蓝数不清,排了很长很长堆了很多很多。想起七娘的这一辈子,我也放声大哭了很久很久-----

    八大爷特别老实,和我的父亲一样整天没有一句话,但绝对怕老婆。八娘没工作可人非常能干会持家。也是挨尖四个孩子,人家安排打理得却井井有条人人羡慕。和六大爷家形成鲜明的对比。七娘家早就死了七大爷,六大爷家六娘不会过日子也确实穷。我们家住得又远。八大爷八娘总是自顾自地过日子,和亲戚们不常来往。孩子们却都象八大爷那样淳朴和实诚。

    八大爷是八级钳工,在八娘的正确领导下,退休后在路边摆了个小摊修锁配钥匙,一个月下来也有不少的收入。八娘虽然也八十多了,人却很前卫很时尚很与时俱进。七十岁的时候还学跳交谊舞呢。

    前年八娘突然心血来潮,要求儿女们出钱和八大爷补个婚纱照。还制作了好几个比火柴盒大一点的小影集发给大家,说是看着方便。我当时看了一边佩服八娘比年青人还年青的心态,一边又觉得十分可笑,尤其八大爷,目光呆滞活象一个大大的木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母亲看了也连说不好不好,你八大爷好象不太好。
    过了不长时间,八大爷便住进医院,本就不好的血压心脏都出了问题,九天以后,他便义无反顾地走了。这是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的。
    八娘现在挺好。老伴死后四个儿女每家二百元,她又跟着小儿子够吃够喝的,儿媳妇厚道也孝顺。四月份就搬迁新家了。二室的,和小孙女住一个房间。小孙女今年二十四岁本命年,也有对象了。对奶奶特别好特别亲。

    我的大爷我的娘们都走了都没了,只剩下我的父亲,也是最后一位老人。对了,还有八娘。

2012年2月19日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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