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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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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进

 

 

     一场冰雹从天而降,这里是山东莒县一个普通山村的午后。冰雹砸在农家的茅草屋顶上飞扬起灰蒙蒙的尘土,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烟雾里。村里的鸡鸭到处乱跑被打死了几只,牛棚里的老黄牛哞哞叫着发出低沉浑厚的声音,张大伯在牛槽里添加饲料,他对我說:“地里的庄稼都祸害了。”
    正赶上麦子抽穗时,遇上这场冰雹麦子一垅垅的倒伏在地里,就像被一群野马肆意的践踏过。
     “这下毁了”,一个妇人望着麦地在叹息。
    1976年夏,那时我在这村里当“知青”,算是半路出家的“知青”。从十八岁起我在内蒙生产建设兵团度过了六年的“知青”生涯。是一名军垦战士。后来连队改制成“国营农场”,我又成了一名农场职工。偏偏又“转插”到这里来当一名人民公社的社员。一是离家近些,二是和我的两个弟弟在一起。
   兄弟三人同为“知青”。我和小弟在一村(宋家桥),大弟在另一村(八里庄)。两村相隔还真是有八里地远呢。
    我所在的 “知青组”住在大队部的院子里 ,男女各居一间。中间有一灶屋,有个张姓的“女知青”当炊事员。或是为了区分,人们称我为“大杨”,小弟称“小杨”。
     兄弟三人难有一聚。那次大弟在果园喷药杀虫 ,点火柴去探看喷雾器里的农药,结果引出火苗来烧伤了他的脸。晚上还要把手绑住以免睡觉时手抓破脸上的水泡。我和小弟去看他算是一聚。另一次相聚是县里开“知青大会”,我们兄弟三人成了先进人物。我在台上发了言;誓在农村干上一辈子。
     回忆当年初春,我在团部办好了回农村“转插”手续,回到连队打理好行李。行李是一只陪伴我多年的柳条箱,里面有些衣物,洗的发白的军装和一条打了补丁的棉褥子以及一些日常用品,诸如水壶,茶缸,书籍和日记本之类的物件。家里寄来的手表卖给了当地一位老乡,在海渤湾市一家小饭馆里用这笔钱和送行的战友吃了一顿告别饭。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在这个毫不起眼的火车站,只有一条街,一座商场,一家影院,一间照相馆的塞外小城。我记下了当时的心情;谈笑风生, 火车的轰鸣,神奇的变幻成我们的南北西东……
    呵!别了战友,别了,我的第二故乡!
   今年的麦子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减产了 ,村边的场园上还如往年似的呈现出一派热闹景象;打谷机飞快的转动突突的响个不停,打麦的女人裹着头巾一边干活一边說笑。我赶着一匹上了年岁的老马拉着石碾慢腾腾碾过铺满一地的麦子。这活儿不能让牲畜走的快了,石碾子会吃不住碾压的劲儿。
   “大杨干活不孬!”
    张大伯对着众人夸我,他在看我扬场呢,手端木锨朝天空扬上去,麦粒是麦粒,麦皮是麦皮。他或许不知我在兵团时经常干这活呢!
    秋雨刚过,山村里的空气格外清新 ,空气里飘来炊烟的味道 。一眼望去,村里的房舍远近高低顺着山势此邻彼接。 屋顶都是用麦秸和茅草铺成的。这里是革命老区,虽然贫穷,但民风淳朴人心善良。红嫂用乳汁喂养八路军伤病员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五姐妹做军鞋支援前线的佳话也在这里流传。
    “识字班,上坡了!”
     天刚麻麻亮,绑在村里一棵大树上的喇叭就开始吆喝了。在当地“识字班”是指未结婚的女子。吆喝的人是张大伯 ,他是队里“青年突击队”的队长,领着村里的青年们搞“实验田”。那次他领着我们到外村去修水库 ,吃住就在工地上,又苦又累可把我们拖垮了。幸好和“识字班”们在一起干活,說說笑笑的也就忘了苦累。不过 ,男女同挑一根扁担会招来老乡說闲话的;非要說这“识字班”嫁不出去了。
    还记起那个叫文秀的女孩,在地里干活趁着没人时偷偷塞给我一块从家里捎来的烤红薯。常年疏于女性亲近的我似乎觉出一种温暖。她是村里“文艺宣传队”的队长,人秀气也机灵。
   那天晚上,“知青”们都在场园上闲玩,屋里只有我在写家信 ,不巧停电了,我用手电打着亮继续写 ,写着写着有个人进了屋。
   文秀来了,她悄无声息的拿起手电关掉了,并把手电藏在身后。
    “给我!”,
   “不給!”
     她嘻嘻笑着,把两只手放在身后。
     她朝后退,退在床边靠住了。我站起身来双手搂住了她,似乎要夺她手电 ,但一切又似乎凝固了。只听见急促的呼吸与两个年轻人的心跳在一起 ,,,,,,
   还记起;跳蚤把我咬的浑身疙瘩,撒了一床的“六六粉”,好像血里进了虫毒,发烧了躺在床上没出工。文秀来了,我让她把脸贴我脸上试试热不热!这一說,她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晕。临走时塞给我一个纸片, 有一烟盒大小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你以后就这样待我。
    许多年后,抑或是今天我才体会出;也许,那样,她就会感到很幸福了!
   我的小山村呵!梦里梦见你;梦见村头的石磨,房前的柿子树,小河边洗衣的村姑以及村里的小卖部,白天里也昏暗的很,屋里总有一股特别的气味。这里可以用红薯干来兑换白酒,比如十斤换一斤。也收鸡蛋,一只鸡蛋五分钱。李家婶子挎着篮子又来“知青点”卖鸡蛋了,“卖鸡蛋来。”她一般会多卖出个毛儿八分的。
   鸡屁股就是她的“小银行”。
   說来她在村里算“大户人家”了,全村仅有的一辆自行车就在她家。李叔早就放出了狠话;“借婆娘也不借自行车。”
    我的小山村呵!梦里梦见你,梦见我和李叔推着独轮车走在山间小路上,凌晨三四点钟出发,姣洁的月光和满天星星映照着山路。车上装着百十来斤黄豆,要赶三十多里的山路呢!我是跟着去玩的,在农村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赶集。其实那天离着七八里路远的一个地方也有集场可赶。听李叔說:那近的集场一斤黄豆要少卖二分钱。
   记不得当年的黄豆多少钱一斤,大米记得是一斤三毛二分。因为常买老乡的大米,探亲时带回城中的家里。纯朴的老乡还喜欢收一毛一毛的小钱,說大钱花起来不方便。有时会不收钱 ,托你从城里捎来点紧俏货。比如当年的青岛名优产品;钙奶饼干,谁家有婴儿那可是金贵着呢。
    村里来了工作组,要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大队派出一个妇人给工作组做饭。灶台在“”知青院”东南角一间小屋里。饭菜大致是烙油饼 ,鸡蛋炒韭菜和面条小米粥一类。听那妇人說:以前公社或乡里来了人,都是挨家摊派轮流管饭呢。
    晚上在“知青院”里工作组召开了村民大会,宣布每家的自留地都要收回  ,自家养的羊也要拉走,我亲眼看见工作组的人在砍一户人家院里的枣树。那家女人死死抱着那棵树不放。
    就指望这树打下枣换几个钱呢。
    “宁长社会主义的草,不长资本主义的苗。”
   那年7月28日夜,唐山发生了大地震,“知青”们都跑出了屋。屋里用筷子支着的面盆也倒了。
     我跑到院里抱着树。
    那年快到年底了,队长开“知青”会时說:县里下来一个回城指标,给了“大杨”。
    父亲来接的我,坐着单位的吉普车。
     上车时看见村里的文秀躲在一棵树后。"
    “丟了什么没有?” 父亲问我;
     竟一时语塞。

2018年11月27日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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