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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课本的中学时代——六九届教育状况统计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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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斗

 

 

       “六九届”是个特殊的群体。

       他们是“初六八”之后应升入中学的第一梯队,但却一直被挡在中学校门之外。在小学多耗了一年多,才最终跨进了中学的校门,可被剥夺了正常的学习权利。他们与“老三届”有相同的命运,但又没有“老三届”的学识和经历;与“老三届”一起裹挟到“上山下乡”的滚滚洪流中,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但又被排除在“老三届”之外。无论是官方媒体还是民间舆论,说起什么事也只提“老三届”,从来没有人能想起“六九届”,好像压根就没有“六九届”什么事。所以一度想与“老三届”合并,称之为“老四届”,但又与实不符,于理不通,且响应者寥寥,只好作罢,最后只能独树一帜,自成一家,依然称之为“六九届”。

       “六九届”只接受过正规的小学教育。进入中学后,除语录外,没有一本教课书,也没有正式上过一门文化课,更没有做过一道练习题,浑浑噩噩地混了一年多,稀里糊涂的就毕业了。官方慷慨地送给了“初中毕业生”桂冠的同时,还大方地送给了一顶当时很时髦的帽子——“知识青年”,然后就来了个张飞吃肉——连锅端,全部发配到边疆“屯垦戍边”,接受再教育去了。

       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都知道,那是个只讲政治,不讲经济;只要革命,不要生产;只要红,不要专的年代。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可能会问,这个学你们是怎么上的?换句话说,上学时连一本教科书都没有,你们干什么来的?

       最近,我把中学期间的日记整理了一下,可以比较完整地回答这个问题。

       我们是1968年1月11日升入中学的,到1969年8月10日公布分配方案,共在中学上了19个月,合计是578天(其中1968年是356天,1969年是222天)。

       国家每年法定的节假日是7天,两年是14天。不过,1968年是元旦过了以后才开的学,而1969年国庆前就分配了,应当扣除3天,因此,两年的法定节假日是11天。

       在这两年中,没放过寒、暑假。

       下乡劳动时,我们的作息时间全部随着贫下中农的作息时间安排,星期日不休息,所以应该算在工作日之内。在学校期间,星期日休息一天,应该扣除。在这19个月中,扣除下乡劳动时间,共有65个星期日。搞清查时,有两个星期日没有休息,计在工作日之内,那么星期日就只有63个。扣除节假日和星期日后,工作日是504天(下面为了叙述方便,我们称工作日为有效时间)。这五百多天都做了些什么呢?下面我分门别类地介绍一下。

 

一、各种政治活动统计

 

       这里列举的政治活动是指学校、年级组织的大型活动,各排(班)举办的活动不计在内。

 

1.参加劳动

 

       在上中学期间,我们到农村参加劳动的时间最长。

       1968年参加夏收和秋收,一共去了三次农村。1969年春,学校索性把下乡劳动变成了思想改造的主课,我们连是第一批(当时学校都按军队的编制,学校是红卫兵团,年级是红卫兵营,依次是连、排、班。六九届的学生比较多,分成了若干个营,每个营三个连。一个连有六个排,每个排大概五十人左右),从3月26日一直劳动到6月10日,中间回来了10天(4月25日——5月5日)是为了庆祝“九大”召开,学习贯彻“九大”文件。这五次下乡一共去了122天,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24.21%。

 

2.办学习班

 

       参加名目繁多的学习班6次,最短的办班时间是4天,最长的是12天,共48天。其中,有3次是班干部学习班,其余3次是全班都要参加的学习班。考虑到班干部抽出去学习后,全班同学也没上文化课,无非是在老师或者辅导员的带领下,读报纸、学社论,所以统计全部按48天计,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9.52%。

 

3.一些重要活动

 

       我这里说的重要活动是指全校或者全年级召开的,所有学生必须参加的校会、动员会、表彰会、誓师会、报告会、批判会、批斗会、庆祝会、拥工拥军会、学习英雄人物事迹报告会、学毛选积极分子代表会以及军训、各种游行等活动。这些活动短的一两节课(剩余时间一般是讨论),时间长的可以开5天。两年间,这样的活动举行了44次,共61天,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12.10%。

 

4.忆苦思甜报告会

 

       请老工人、街道大妈、贫下中农等做过6次忆苦思甜报告,吃过一、两次忆苦饭,用了5天时间(其中有一次是下乡劳动时请贫下中农做的报告,时间计在劳动时间之内),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0.99%。

 

5.清理旅店

 

       为了确保首都的安全,市革委会组织中学的红卫兵(此红卫兵非彼红卫兵。当时,有用红卫兵代替共青团的说法)对全市的旅店进行清查。清查的时间都是晚上,等旅客全部回来睡下后开始,一般是晚上十一点行动。凡住店手续不全的、介绍信不合格的,全部集中到指定的地点遣返。

       我们连负责的地区是前门、打磨厂一带,如延安旅馆十一店、人民旅馆二店,人民旅馆三店等。一共去了4次(还有一次是去火车站,时间较长,每排抽了两三个人去的,未计在内)共12天。

       1968年12月,在永定门火车站南面的一个学校设立了一个收容站,由我们连的红卫兵负责管理。主要收容火车站和附近旅馆的流浪人员和手续不全的人员。我们在那儿吃住两周,计14天(包括星期日)。

       做这些工作共26天,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5.16%。

 

6.野营拉练

 

       1969年6月1日晚上8点到2日凌晨5点,我们营(有三个连)进行野营拉练,整整走了一夜,据说有50华里。

       1日白天做准备,2日白天休息,用了2天时间,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0.40%。

 

7.反革命分子批判会

 

       1968年4月23日和24日,学校分别召开“关于揭开我校阶级斗争盖子”的干部动员会和全校动员会后,学校给我们连每排分配了一个“黑五类”,每天批斗两节课。分配给我们排的是一个戴着“现行反革命”帽子的男老师,姓王,约有三十多岁。每天上午8点上课时有人押来交给我们,两节课后再押走。没有人告诉我们,他因为什么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只知道他是个坏分子。我们把教室里的桌椅全部挪到旁边,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让这个“现行反革命”站在中间,我们站在他周围,面对面地进行批判。

       头一、两天还写了稿子,后来连稿子也没有了,念一段语录,批判这个“现行反革命”一顿。这个工作进行了6天,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1.19%。

       以上七类大型活动总计耗时270天,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53.57%。

 

二、情况说明与分析

 

       除了上面的大型活动之外,剩下的时间,占上中学全部有效时间的46.43%,计234天是不是正常上课了?答案是否定的。

       下面我介绍一下各排(班)的安排。

       在谈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说说当时教师的安排。

       当时,每个排(班)除了安排一个班主任之外,还有两个高中的学生做我们的辅导员。1968年1月11日开学时,是两个高三的学生做我们的辅导员。3月28日,高三的面临分配,就回去办学习班了。5月24日,又从高一的学生中派来两个辅导员(第一天见面会上是两个人,后来只有马淑敏留下了,另一个乔纯秀“失踪”了),一直坚持带我们到1969年的1月16日撤走。

       学校经常把教师抽出去参加各种类型的学习班,留下辅导员负责排(班)里的日常活动。高三的辅导员走后,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空缺,老师一被抽走,就由排(班)文革负责日常工作,主要是我负责。我只能带着大家学习“老三篇”、《反对自由主义》、读报纸上的文章等等,要不就是开排(班)务会,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

       我们上了几次文化课,都是由两个高三的辅导员田文贵、孙女士(名字不记的了)给上的。英语学了26个字母和“万岁”、“万寿无疆”两个句子,数学好像讲过一、两次数轴,后来就再也没上过任何一门文化课。

       当时,我们对上文化课也不重视,我的日记中对上文化课一事没有任何记录,只有语文课是个例外。

       第一任班主任庄秀秋是教语文的。

       在那个时代语文是没法讲的。困为没有课本,不知道应该讲什么,不应该讲什么。2月7日她给我们上的第一课讲的是《韶山升起红太阳》;再上课是2月20日,讲的是《科学技术常识》,以后就再也没有讲过课。

       既然没上文化课,那么这将近8个月的时间都做了些什么呢?我归纳了一下,主要是以下一些内容:

1.天天读

       每天一节课,雷打不动。这是除了早请示、晚汇报之外的头等大事,即使在五次劳动中也一天都没有间断过。

2.学习讨论会

       每次参加完学校、红卫兵团、营、连等各级召开的大型会议之后,排(班)里都要组织学习讨论,时间长短根据会上布置的内容来定。现举一例:

       1969年6月24日,连里召开了动员会。会上工宣队庞师傅做了《教育要革命》的动员报告(实际上是“上山下乡”的动员)。主要讲了国内外形势,教育革命的意义等内容。提出“红卫兵、排文革要起到先锋模范作用,要树立三爱(爱农村、爱边疆、爱劳动人民)的思想,建立革命到底的信心。”最后,布置了下阶段学习文件:《毛主席论教育革命》、《五七指示》、《三七批示》、《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整顿党的作风》、《五四运动》、《青年运动的方向》、《九大文献》及报纸上的有关文章。要求:

(1)武装思想(学习以上材料)2天;

(2)大批判阶段

          揭发、控诉、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3——4天;

(3)斗私批修阶段

      斗掉一切活思想,达到随时服从祖国需要的目的,树立三爱的思想,时间安排是4天。

       仅仅这一个动员会,就要讨论9——10天。

3.组织学习一段时间后,每个人要讲学习心得。

       1968年4月15日——19日,学校召开了《首届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在开会之前,每个排、连都要评选出学毛选积极分子,在排、连里讲用。然后再从中选出参加学校的代表。

       1969年1月29日,为了走政治建校的道路,学校开展了评四好连队、五好个人的活动,要求每个人、每个班(小组)、每个排(班)都要写总结,讲用,从中选出四好连队,五好个人。

4.每次劳动结束后,每个人要写总结,做个人鉴定,每个班(小组)、每个排(班)都要写总结。

5.刚开学时,上课的人比较齐。随着时间的推移,请假的人越来越多,上课的人越来越少,为此,就组织学习《反对自由主义》,开展斗私批修活动。刚开始这么做还见效,后来就失去作用了,发展到最后,连请假也免了。有时,最多只能来一半人。我们排文革的几个人三天两头的去家访,找人来上课。

       军宣队的张排长讲了几次也不起作用,就让每个人写保证书。写一次能好两天,过后又依然如故。

       时间就像不要钱的水一样白白地流失了。

 

三、花絮

 

1.特殊训练

 

       1969年9月中旬,我们在榆垡公社参加秋收。全连六个排(班)三百多人,住在榆垡中学的教室里。没有床,教室的地上靠墙和窗户铺了两溜麦秸,周围用砖挡上,中间留出来一米多宽的走道。这两溜麦秸就是两条大“炕”,每个“炕”上可以睡十几个人。条件虽然简陋,不过麦秸铺得厚实,躺上去软软地,有点像席梦思的感觉。我们把褥子铺到麦秸上,把被子靠墙放好,这个“家”就算安置妥当了。

       第二天,开始了秋收劳动。和农民一样,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和农民的唯一区别是:每天早晨我们要出早操,要“天天读”,晚上要参加政治学习。

       一天晚上9点整,操场上忽然响起来了集合的哨声,连长刘青云站在操场中央,边吹哨边大声喊着“红卫兵集合了。”人们放下手里的活儿,从四面八方迅速地跑过来,很快站成了两排。在“稍息”、“立正”……一连串的口令声中,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校外走去。

       那个时代,军人是我们心中的偶像,能当上解放军是至高无上的光荣。入伍是万里挑一,有幸能被选上,祖坟上都得冒青烟。所以平时我们都自觉地按军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即使每天劳动,早晨也要走队列。榆垡公社距城里大约是九十华里,每次我们都是走着来;劳动结束后,再走回去。

       出了校门往东大约一百米就是通向河北固安县的马路,马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杨树,树叶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不时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九月的郊区,晴空万里,繁星满天,微风送爽,温度怡人,我们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在大马路上,感觉就像走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志得意满,前途无量。

       马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空旷寂寥。宁静的夜晚只能听到我们“一、二、三、四”的响亮口号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的嘹亮歌声。

       出了村,又走了一会儿,可能刘青云累了,或许是觉得到了野外,没人再听我们唱歌了,他也不带着我们喊口号了,也不唱歌了。我们踏着齐步,就那么默默地走着,夜色中只能听到“嚓”“嚓”“嚓”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马路在前面向西拐了一个弯儿。我们沿着路向西拐,然后又折向南。这里是大队的果树林,路两边种的都是梨树。梨子快成熟了,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果香,有点甜腻,也有些醉人。在昏暗的路灯下,只能看出果树的大概轮廓,看不出果树的具体形状。远处,则是黑乎乎的一片。

       夜幕沉沉,万籁俱寂,偶尔从草丛中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

       大地睡着了。

       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划破夜空,飘向四野,直插九霄。声音凄厉而悠长,略带沙哑,由高到低,在空中抖动、震颤,又戛然而止。好像一个女人被仰面摔到地上,一只粗壮有力、长满汗毛的大手伸向她的脖子,要掐她的喉咙;她用两只柔弱纤细的胳膊攥着那只大手,拼命地抵抗,想推开那只魔掌。坚持,再坚持……,最后终于支撑不住了,那只大手就象一把铁钳,从空中落下,一下子卡住了她的脖子。在这千钧一发的最后时刻,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钻心刺骨的尖叫。这是临死前的挣扎,恐吓死神的呐喊,更是不甘弃世的呼救。

       这声惨叫,吓得我们头发乍起,汗毛倒竖,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恐惧像高压空气,霎时充满了我们的每个毛孔。

       队伍“刷”地一下就停住了,我们楞在那儿,脑袋里一片空白,茫然不知所措。刹那间,空气好像都凝固了。黑黢黢的夜像死一样静。

       大约过了五、六秒钟,或许是为了摆脱心中的恐惧,给自己壮胆;或许是为了吓走那个杀人的魔鬼,救出那个可怜的女人;或许是为了冲破黑暗的压抑,摆脱这个可怕的梦魇,我们五、六十人不约而同的发了一声喊,拼命的向前狂奔。

       像百米冲刺一样跑了七八十米,队伍突然跟急刹车似的停住了,一动不动。我在队尾,借着路灯的昏暗灯光,看见前面二十多米的树上赫然吊着一个人,在微风中轻轻地晃动;他(她)的影子投射在我们前面五、六米远的地上,模模糊糊的一团,上下左右微微地移动。我们被吓得魂飞魄散,呆若木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就在我们惊魂未定、束手无策时,前面路旁的树丛中,忽然传出了“哈哈哈”的笑声,一下子唬的我们毛骨悚然,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不错,不错,相当不错。”随着话音落地,从路边的树丛中钻出来两个人,原来是工宣队的两个师傅。看见了他们,我们的心才放回肚里。

       走在前面的是王师傅,个子高高的,不胖不瘦,体态中等,很干练的样子,平头,杂毛,站到队伍前,开始讲评:“今天大家表现不错,没有被鬼哭狼嚎这些怪里怪气地声音吓倒。说明我们不怕鬼,不信邪,是一支拖不垮、打不散的队伍,不愧是革命的接班人,毛主席的红卫兵!”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设的“局”,杨树上吊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件雨衣。那声凄厉的叫,就是这位王师傅捏着脖子学的。

 

2.猪口夺食

 

       1969年3月份,我们到红星公社金星大队新建村第三小队参加教改实践(别说参加“劳动”,太俗)。在两个多月的实践活动中,我最大的感受用一个字就可以高度概括——“饿”。一天到晚,总感觉没吃饭一样,老是觉得肚子空空、饥肠辘辘,前心都好像贴到后背上了。

       那时,我一个月的定量是30斤,其中40%的细粮(白面),20%的大米,40%的粗粮(主要是棒子面)。

       一天三顿饭这么安排:早饭是一个窝头,一碗棒子面粥;午饭两个窝头,或者是一个馒头,一个窝头,一份菜,一个汤(随便喝);晚饭与中午一样。在我的印象中,就没有吃过米饭。

       中午和晚上的菜顿顿是白菜、土豆,或者是土豆、白菜,偶尔换个样就是再掺点胡萝卜,几乎见不到油星儿。汤就更好做了。把菜盛出来,加两桶水就是汤了。叫“汤”只是名字好听,其实叫“刷锅水”更符合实际。

       新建村的贫下中农还实在,拿我们真不当外人,什么脏活、累活都让我们干。平整土地、送粪、打埂、插秧,样样不落。

       下面是1969年5月21日公布,23日开始实行的作息时间,从中可以知道我们的劳动量。

作息时间表

5:00  起床,洗漱
5:30 —— 6:00  早操
6:00 —— 6:30  早饭
6:30 —— 7:30  天天读
7:30 —— 11:00  上工
11:30 —— 12:00  午饭
12:00 —— 2:00  午休
2:00 —— 6:00  上工
7:00  晚饭
8:00 —— 9:00  政治学习
9:00  休息
       安排够紧张的吧!

       一天到晚的就这么折腾,你说我们能不饿吗?

       在我记忆中,最痛苦的那天是和贫下中农指导员沈青云打田埂。

       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所以长得瘦小枯干的,1.69米的个,体重也就一百斤多点;沈青云大概有二十五、六岁,当过三年兵,约1.75米的个头,高大魁梧,膀大腰圆。因为出身好,又是中共党员,复员军人。这一切就决定了他思想好,政治觉悟高,作风正派。小队就指派他给我们当了指导员。他的主要任务是带我们干活儿,也方便与大队、小队勾通。

       那天是在稻田里打田埂。

       稻田里的田埂比旱地的田埂要求高的多,因为插秧时,人们得把100多斤的稻秧挑进地里,所以要把田埂打的高、宽、瓷实。

       当时,我们俩一人一锹铲土往起堆,铁锹铲的多,速度快,你追我赶,谁也不甘落后。干了有二、三十分钟,我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又坚持了一会儿,我就感到头晕、恶心,脸色苍白,支持不住了,可我还在咬牙坚持。沈青云看我确实顶不住了,就去招呼别的同学,我这才松了口气,干活儿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渐渐地我才缓过劲儿来。

       当我直起腰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该吃饭了,往回走时,我的两条腿沉得像灌了铅,得费好大的劲才能抬起来。到了伙房,拿着两个窝头,就跟猪八戒捧着人参果,二三口就吞到肚里了,感觉和没吃差不多,没等到下午干活就又饿了。

       在两个多月的劳动中,我感到最幸福的一件事是吃了一顿饱饭。

       那天早晨出早操时,我去伙房找我们排(班)的朱杰民说点事。谈完事后,他让我等会儿,就一个人进伙房了。一会儿出来,从兜里掏出来两个窝头,悄悄地塞给我。我也顾不上口袋里干净不干净,赶紧塞了进去。然后双手插兜溜达出来,找了一个没人的旮旯,狼吞虎咽地把两个窝头吃了。回去待了一会儿,又跟着大伙吃了早饭。一早起来,就吃了三个窝头一碗粥,饱饱的,心里那个美。

       只有那一天,也是唯一的一天,没饿着。

       最可笑的是我们的班主任韩宝田韩老师,他是年级组长,每次开大会都是最后一个发言,给我们讲“养生学”。他的话软绵绵、轻飘飘,没有四两棉花重;最关键的是驴唇不对马嘴:“现在有的同学一天到晚喊饿,我跟你们说呀,饭不能吃的太饱了,那样对胃不好,时间长了会得胃病的。一般来说,吃个八成饱最合适。”

       这位韩大爷有严重的胃病,甭说吃八成饱,就是吃六成饱,也得吃胃药增加胃动力,否则消化不了。三十多岁的人,驼着背,像五十多岁的样子;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像张死人脸。走路慢慢悠悠,轻飘飘地,脚底下一点儿根都没有,一阵风能刮一个跟头。何况,他们(工宣队,老师)不用参加劳动。有时在地里看见他们,也不是劳动,而是视查各排(班)的劳动情况。

       俗话说,半天小子,吃死老子。我们都是十五、六岁的小伙子,正是发育的关键时期,最能吃的时候。我们的胃就像炼钢炉一样,吃生铁也照样化了,更别说那两窝头了,所以每天我们都饿。更要命的是,明明饿,还不允许我们说饿。工宣队的领导在大会上说,我们到处喊“饿”影响不好;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垫垫肚子,也不让买,怕贫下中农有看法。说了归齐,就只有一条路最保险——饿着。

       我们三百多人,有一半以上的人天天饿着(主要是男生)。在我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申诉下,学校与大队联系,大队又与公社联系。最后公社同意从粉房拿出一部分粉渣卖给我们,每斤2分钱。只能卖给我们一部分的原因是其余的粉渣都得给公社的养猪场留着。

       猪口夺食,效果显著,我们的窝头终于变得“高”了点,也“胖”了点,口感虽然不是很好,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们的饥饿感。

2016年10月30日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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