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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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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闲视之笑眯眯

 

 

   罗琦走出场部邮电所,已经是中午了。他来到场部食堂,买了饭菜,坐到桌边吃了起来。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咣当一声,一个装得满满的尼龙网兜放在了桌上,里面装着洗衣粉、肥皂、香皂、牙膏及一些女同志的用品。
   “帮我看着点儿!”
   抬眼一看,原来是本连的柳燕。很快,她也买了回来,坐在了对面。
   “这么巧呀?”柳燕一脸的笑容。
   “邮电所来了电话,让我赶紧续订《无线电》,要不就转给别人了。你呢?”
   “韩晶晶探亲。昨天下午我们就过来了,送送她,顺便买点东西。”说着,柳燕皱起了眉头,声音也大了起来,“可班车现在还没到,把我们给急的,就怕赶不上今天的火车!这不,刚才坐解放走的。”
   罗琦知道,每天县城过来的班车在这折返,票价也不贵,就是时间没保证。要是碰巧的话,也可以搭场部的卡车走。
   罗琦跟柳燕是校友,一起下乡,都分配在了五连。后来罗琦调到了机务排,现在是东方红75的车长。而柳燕则始终在农田排,用她的话说,一直在绣地球。
   吃了饭,两个人一起向五连走去。五连离场部不远,也就十多里路。时间充裕,走得并不急,罗琦还帮着柳燕提着网兜,说着闲话。
   “听说前些日子,丁协理员托人,想把闺女介绍给你,你不干!”柳燕突然问道。
   罗琦有些尴尬,哎哎了两声,没有回答。
   “我听说人挺好的,是后勤连的出纳。这要是成了,没准你能调到场部去。”
   “不合适。”罗琦总算是挤出了一句。他实在不想聊这个,尤其是跟柳燕。
   柳燕人长得漂亮,这在连里是公认的。她性情温和,说起话来轻声慢语,见人也总是笑盈盈的。可她又出奇的勤快,似乎总也闲不下来。一得空,总看她在那洗洗涮涮,门前的晾衣绳几乎成了她的专用,窗台上也经常晾着她的鞋子。有时人们问她,不累吗?她却笑着回答,这比过去打胰子强多了,抓把洗衣粉,揉巴揉巴就行。所以从头到脚,她总是干干净净、妥妥帖帖的。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柳燕忍不住地又问。
   罗琦只是闷头走路,不想回答。
   “连里就没有你合适的了?”
   罗琦终于忍不住了,甩了一句:“我还不想找。”
   “不想找?”柳燕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是条件高吧!”
   罗琦呼了口气,扫了柳燕一眼:“我哪敢有什么条件!只要是个知青就行。最好呢,勤快点,贤惠点,是个过日子的人。”
   “长相呢?”
   “看得过眼儿就行。我长得也就一般。”说到这,罗琦忍不住地笑了。
   确实,他的长相平平,不是那种能让女孩子过目不忘的人。下乡以来,他求上进知努力,入了党,当上了车长,这在知青中算是佼佼者了。同时,他性情忠厚,待人诚恳,在连里也颇受好评。
   柳燕半天没再说话。就在罗琦觉着这个话题该过去的时候,她却突然地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罗琦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跟他并不很熟的柳燕会给自己介绍对象。
   “真的!”柳燕紧走两步,看着他说,“我知道一个人,完全符合你的条件。”
   “谁?”罗琦脱口而出。
   柳燕的脸红了起来,半天才轻轻地说了声:“我。”
   声音虽然不大,可罗琦却像是被猛击了一下,嗡的一声,血也涌上了头顶。他猛地站住了,有些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看哪好了。
   其实,柳燕在连里曾经处过一个对象,是个干部子弟——高小军
   高小军长得挺帅,能说会道。他为人豪爽,出手大方,交际能力特强。再加上他的背景,几年后,便当上了连队食堂的管理员。从那时,他就从拥挤的宿舍搬到了食堂。他开始疯狂地追柳燕,觉着能拿下全连最漂亮的姑娘,那该是多有面子。后来柳燕把他洗涮的活全都包了下来,更是让他感到舒坦。连里也没人觉得不妥,甚至认为这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然而,前年高小军却调回了城,这让柳燕一下跌入了冰窟窿。高小军到也坦言,家中没办法把她也调回去,希望能好聚好散。
   临走前,高小军自费在食堂办了两桌,请的都是平日好友,可是他喝多了。人们散去后,柳燕帮着高小军清理。可就在这时,高小军却像疯了一样,紧紧地抱住了柳燕。他嘴里喷着酒气,不顾柳燕的反抗,硬是扯开了她的衣服…… 可哪曾想,这一幕正好让指导员给撞上了。高小军到是走了,可柳燕却落下个不好的名声。从此,有人为她惋惜,有人幸灾乐祸,还有人借此来表明自己的高尚。更有甚者,添油加醋,说三道四,把这当作一个乐子来消遣。柳燕变得消沉了,没了笑容,就是连里开会,她也多是坐在后面。
   “你不愿意吗?”柳燕怯生生地问。
   罗琦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太突然了,太意外了,让他感到窘迫。说心里话,他也多次地幻想过,能找一个像柳燕这么漂亮贤惠,而又勤快的姑娘。可是……
   罗琦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柳燕,也不敢回答。
   “你是不是觉着我和高小军的那事?”柳燕紧咬下唇,似乎要哭了出来。
   一个姑娘突然托出了这事,一下击中了他内心的深处,让他不知所措,慌乱中只是叨叨着:“不是——不是吧,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其实我想呢,要是合得来,结过婚的也行。”
   “没有——”柳燕突然喊了起来,脸色涨红,“压根就没有!是指导员来了,是指导员救了我,我还是个姑娘!”
   柳燕的反应出乎意料,可她说的话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柳燕喘了喘,又低声地说:“这么久了,我从没跟人说过这事,就是怕越解释越添乱,遭人耻笑。”泪水滚落了下来,可她仍倔强地看着罗琦……
   罗琦沉默了,不知道是否该相信她的话,更不知道如何地安慰她。
   后来,两个人就没在说了。柳燕低着头,脚步很快,网兜也自己提了过来。罗琦不敢看她,更不敢说话,生怕说错了又惹她伤心。可是——,她都提了出来,自己也总得有个态度吧?
   快到连队时,罗琦还是开了口。他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平和些:“柳燕,刚才我仔细的想了,觉着这是个大事,不能草率,让我回去再考虑考虑。要不这样吧,给我三天时间,想清楚了会去找你的。”
   罗琦的话也有些含混。他也拿不准,过后是否真的会去找柳燕把话说清楚。
   回到宿舍,罗琦的心里就翻腾开了,柳燕的影子总在脑子里打转。要是没有高小军的事,他会毫不犹豫就答应的,可是…… 他真是恨死高小军了,心中愤愤地骂着。
   夜里他失眠了,这是下乡以来第一次失眠。他把头缩进了被子里,来回想着白天的事,仔细琢磨着柳燕说的每一句话,她说的是真的吗?可想着想着,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高小军强迫柳燕的画面。他狠狠地掐了下大腿,警告自己不要瞎想。
   他翻身坐了起来,点着一根烟,继续想着。柳燕说是指导员救了她,她还是个姑娘,这会不会是指导员看差了?唉,真要是清白的话,那该多好啊!
   直到第三天,罗琦的心情才平静下来。虽然他很同情柳燕,也喜欢她,可又觉着,既然大家都这样看,那还是算了吧。也免得有人说他贪图美色,嚼他的舌根子,让他一辈子都落下个短儿。可他也没有去找柳燕,怕她难堪,就让这个事悄然过去吧!
   两个月后,一个消息传到了罗琦的耳朵里,说是七连的赵钢想跟柳燕交朋友。
   这赵钢原本就是五连的人,开胶轮的。前年场部把胶轮调到七连,他也就跟着过去了。昨天他路过五连,特地来找柳燕,把她带到墙角说了好久。柳燕回到宿舍就哭了,姐妹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明白。原来赵钢跟柳燕说,在五连,她永远也不会有出头的日子了,与其让人指指点点一辈子,不如跟他到七连去,换个环境也好吗!他还说,人挪活,树挪死,总比在这硬耗着强!姐妹们的看法也不一致,可问柳燕答应了吗?她却只是哭,始终不回答。
   这件事,让罗琦本已平复的心情掀起了波澜。不知怎么的,现在想来,柳燕还是个挺可心的姑娘。其实她很单纯,是那种你对她三分好,她会报答你十分的人。这次要是错过的话,怕是再也找不到像她这样的了。
   她过去的那个事,自己也不再去想了。即便是事实,那也不能怨她,都是高小军这个混蛋不好。再设身处地的想想,一个姑娘主动提了出来,敞开心扉,说出心底的秘密,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与信任。到是自己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像个伪君子!
   他又失眠了。其实,他也觉着赵钢说的不无道理。离开五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是个法子。可她会喜欢赵钢吗?会不会又要走错一步?唉,真是为她揪心哪!
   突然间,罗琦觉着自己不只是同情她,怜悯她,而是打心里喜欢她,甚至想拥在怀里珍惜她。一种说不出的感情油然而生,让他发燥,让他冲动,让他……
   不行,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我得找她问个清楚。我应当去道歉,请她原谅,争取跟她在一起!
   第二天,罗琦在路上等着柳燕,她正跟姐妹们从远处过来。到了跟前,他喊住了柳燕,说有话问她。姐妹们走了。罗琦左右看看,确认没人能听得见,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话?”柳燕蹙起了眉头。
   “就是从场部回来,你在路上说的那些。”
   柳燕的脸红了起来,躲开了他的目光。
   “柳燕,我是一时的糊涂,怕别人说闲话,怕抬不起头来。我对不起你,让你失望了,请你原谅!”罗琦的话音有些急促,可很真诚,“说实话,是听了赵钢的事,一下敲醒了我。昨晚,我一夜都没睡,翻来覆去地想,想你说过的话。可最后发现,我心里有你,是喜欢你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愿意和你一块儿把高小军这页翻过去!我会对你好的,咱们将来会有好日子过的,你要相信我!”
   憋了满肚子的话,一口气地吐了出来,让罗琦轻松不少,可柳燕却垂下了头。
   罗琦有些担心,不敢催她,生怕她一口就回绝了。他想了想,又试探着说:“柳燕,你要是拿不准,也不要立马就说不行。要不,咱们先试着交往一下,处处看,你看行吗?”
   柳燕还是没有反应,也不抬头。
   该说的都说了,该讲的也都讲了,罗琦有些失望。无奈之下,他只好说道:“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就给个话,我毫无怨言,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话说到这,罗琦感到有些悲怆。
   “我心里很乱!别逼我,让我再想想。”柳燕终于答话了。
   罗琦像是抓住了救生圈,脸上呈现出喜色,紧忙地说:“行,行啊!你就再想想。反正我是想清楚了,现在就看你的了。”末了又接了一句,“你得想多长时间?”
   “三天吧!”
   罗琦心中一惊,柳燕该不会记仇吧?可转念一想,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她要真想报复,那也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她。再说了,她说要想想,自己总不能强人所难,还是耐心地等吧。
   看罗琦有些发呆,柳燕又轻声地说:“你放心,行与不行,我一定会给你个准信儿。”
   柳燕抬起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柔情。可正是这一眼,如同一股暖流沁入到罗琦的心里,让他看到了希望。他有些兴奋,激动地说:“好哇,那可太好啦!我就等你的信儿,你可千万别忘了!”
   话一出口,罗琦真想打自己的嘴巴,这个事怎么能忘呢?唉,还是怨自己当初不好。
   柳燕笑笑,转身走了。
   难熬的两天过去了。第三天的早上,罗琦刚走出食堂,就看到柳燕迎面走了过来。她满脸的疲惫,面色发红,一只小辫儿还松散着。她没打招呼,甚至连看都没看,就匆匆地走了过去。
   罗琦的心里打起了鼓,看来柳燕的思想斗争也很激烈,怕是没有希望了。一个上午,他的心情非常焦躁,作业时还跑偏了好几次。
   中午吃饭没看到柳燕,怕是躲着自己。饭后,罗琦倚在床边,抓起本《无线电》看,可根本看不进去,胡乱翻翻就扔到了一边。他躺到床上望着屋顶,唉——,天下没有后悔的药啊!
   忽然,有人敲窗户,在外面喊他。出门一看,是韩晶晶站在那。她递过一个折叠的信纸,说是柳燕让她送来的。
   他接过信纸,心中忐忑不安,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也不好意思当着韩晶晶的面打开,僵在了那里。
   “柳燕病了,是感冒。从昨天她就不舒服,夜里也没睡好。今天上午吃了药,发了汗,现在才退烧。”
   原来她病了,罗琦的心里有些不安。
   “行了,任务完成,我也该走了。”韩晶晶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也许,你该去看看她。”
   罗琦眨了眨眼,心想,她们肯定是知道了。
   回到屋里,罗琦打开了信纸。字很草,就几句话,看来她是发烧时写的。大意是,她同意与自己交往。今后,希望俩人能相互信任,相互帮助,珍惜这美好的青春。最后的签名到是很工整,日期也标上了。这就是柳燕,一个姑娘发自内心的声音。罗琦感到手在发抖,心在发颤。他迅速收好了信纸,摘下挎包,又从箱子里拿出些钱。
   “你干什么?”有人问道。
   “柳燕病了,我去买两个桔子罐头送去。”
   在错愕声中,他冲出了屋门。
   
   后来,在他们准备结婚的时候,开始了大返城,他们也如愿地回来了。
   如今他们早已退休。罗琦已是满头白发,背也有些驼,走起路来因中风有点踮脚。到是一旁的柳燕,看上去年轻许多,身上仍能找出当年的影子。
   他们经常到公园走走,虽然走得很慢,到也踏实。时而,他们也会坐在旱冰场边的长凳上,看着活力十足、来回穿梭的年轻人,看着跌跌撞撞、满脸欢笑的孩童,不由感叹上天有些不公。

2020年1月26日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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