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壮哉，大高加索山
禾菱
大高加索山，位于欧亚两洲之间，是亚欧两洲天然的分界线。这里有苍翠巍峨的山川、清澈的河流、神秘的洞穴，还有彪悍的高加索汉子和漂亮的姑娘。这里也是希腊神话中盗火的普罗米修斯被宙斯绑起来被恶鹰啄食的地方，还是人间英雄赫托克勒斯解救普罗米修斯的地方。
“阳光在冰雪上、在河流中辉耀，细雨在彩色的泡沫中散开”---普希金。
青少年时期，我们曾读普希金长诗《高加索的俘虏》，曾读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和高加索组诗，再读直接参与过沙俄对高加索战争的托尔斯泰的同名小说《高加索的囚徒》……在他们眼中，高加索象征着自由、象征着异域风情，是静谧与美丽的代名词。我们年青的心也跟随着他们热烈跳动，憧憬着去“寻找另一种生活”，梦想在神奇的大自然环抱中净化自己的灵魂。老了再读这种描绘高加索美景的诗句，依然在我早已不年轻的心里激起涟漪。
我们一般将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三国称为高加索三国，但高加索山脉的精华部分在格鲁吉亚，我们准备在格鲁吉亚地区上大高加索山。去朝拜卡兹别克山上的斯特潘茨明达圣三一教堂。
上山的前一天晚上我竟半夜无眠。
前天晚上就看了天气预报，就说今天有雨，而明天晴天。曾向领队建议，是否把明后天行程换一下，以保证上山能一睹大高加索山雄姿。但领队认为山区气候多变，以他的经验，觉得可能会晴。凌晨时分醒了，听得窗外雷声隆隆大雨哗哗，真是心凉了半截，觉得今天上山可能会失望。
忐忑中拉开了窗帘后斜靠床上，看着天色渐渐发亮，但大雨依然下个不停。出发时雨小了点，但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没有要停的迹象。进山后雨逐渐停了，天色似乎也没如在第比利斯时那样黑沉沉了。因为昨晚的豪雨，群山似乎都被洗得很干净，四周山岚升荡，山涧潺潺，倒也另有一番情趣。
很快到了阿娜努日要塞。这个城堡式要塞位于风景秀丽的阿拉格维湖畔，据说这个城堡的照片曾被登上《孤独星球--格鲁吉亚》的封面。远处延绵的山脉，脚下清澈的湖水，因雨后的湿润而如同清丽脱俗的水墨画卷。领队告诉我们，阿娜努日要塞最早的功能居然相当于“海关”，因为阿拉格维湖当年有几条河流汇入，因此航运货物都会经由这里。后来成为防御要塞，再后来改成了修道院。格鲁吉亚正在为阿娜努日要塞申请世界文化遗产地。要塞始建于13世纪，修道院扩建于17世纪。格鲁吉亚姑娘蒂娜着重介绍了墙外的浮雕和雕刻文字，说这些文字是最古老的格鲁吉亚文字，现在的格鲁吉亚人都已经不认识了，只有专家们才能“翻译”。我很喜欢墙上的葡萄藤十字架和葡萄藤雕塑。葡萄和葡萄酒是格鲁吉亚最重要的经济产物和经济支柱，或者也是这个民族的一种图腾。
和所有东正教教堂一样，这个古朴的小教堂不但外部仅原始石砌，里面陈设也很简朴。有教士正作宣讲，教徒们虔诚地对三位一体圣父、圣子、圣灵--天主祷告，点燃蜡烛亲吻圣像。有一红衣姑娘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发现她眼含泪水，倚靠着柱子正虔诚祷告，我悄悄拍下了她。与其说喜欢，不如说还有羡慕，我真的羡慕这些能有虔诚信仰的人。而憎恨我们当年的被洗脑，以至很难再去信仰一些神圣的东西。因为我们曾经觉得神圣的东西早就因种种原因被粉碎了……
过了阿娜努日要塞，算是真正进入高加索山脉。天空依然阴云密布，不时还有小阵雨，心里总有点懊恼之感。车上的人大都在打瞌睡，只有我如同孩子般地将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关切着天气变化，也注视着两旁的景色，生怕一旦下大雨，会让我的高加索之梦泡汤。不知不觉间汽车已经驰入著名的军事大道，当年苏联修筑这条路，是方便俄罗斯与格鲁吉亚间的军队往返，其中一段贴着南奥塞梯。就在8年前，这条路还曾再次被用于军事。现在，使用这条路的则多是货车和旅行车了。这时雨已经停了，可是山里起了大雾，能见度最多十米左右，车速明显减慢。军事大道是条修建在大高加索上的盘山公路，不少路段都在悬崖上。两车道的公路在悬崖边错车，总让我心里紧张紧紧拉着扣紧的安全带。翻过山顶时，一阵大风吹过，云雾开始散开，偶尔还能看到湛蓝的天空。此时我们已经进入高加索山的腹地，山体渐渐宏伟险峻，高处灰色的岩石裸露，极远处已能看到积雪的山峰。到达中午就餐的卡兹别克山上的Gergeti 村时，哇！太阳出来了，巍峨的雪峰在瞬间出现在我们眼前。事后我才知道，在过了阿娜努日要塞后，领队不断在看即时天气预报，甚至还和地陪蒂娜姑娘商量，是否返回第比利斯。看来还是诚意感动了上苍，圆了我们登上高加索山的夙愿。
从Gergeti 村到我们要去的，号称离上帝最近的海拔两千多米的斯特潘茨明达圣三一教堂有几公里路。游客去圣三一教堂有三种方式：乘坐山民改装后的四驱车、骑马，还有徒步，我们十四个平均年龄六十多岁的老人当然无可选择地上了三辆四驱车。刚出村子，准备拐上上山的两车道路时忽然停了，司机下车咿哩哇啦一番，蒂娜姑娘告诉我们，前方路上有事故正堵车，山民准备带我们走一条山里的小路。天哪，这哪是什么小路，分明就是一条被山洪冲刷出来的崎岖山沟，山沟里都是大小石头。这是我坐过的最颠簸的小车，如不是紧紧拉住座位上方的把手，估计脑袋上早就被撞出了N个包包。正值仲秋，山沟两旁层层叠叠的山毛榉林和白桦林树叶一片金黄。汽车行走在一片金黄色中，如同走进了童话世界。坐在车前的团友是摄影师，举着他的长枪短炮，不顾上下起伏的颠簸，咔咔咔声不断。当时真想请司机停车，哪怕只有几分钟，也能让我们留下几张如同金色梦幻的照片。只是苦于语言不通无妨交流，好在摄影师团友慷慨地和大家分享了他的作品。
终于到达了山顶，停车场离开圣三一教堂还得步行大约五百米。下得车来的瞬间，我深深被眼前大高加索山的气势磅礴折服。或许这里没有阿尔卑斯山植被那末浓密，但山形的辽阔大气，就我看到的，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说阿尔卑斯山是位美丽的姑娘，那末大高加索山就是个彪悍孔武的壮汉。这里有格鲁吉亚海拔最高的格尔盖蒂圣三一教堂，教堂很小，但朝拜者不少，也有黑衣修士在管理和服务。想想游客散尽后的夜晚，或者风雪交加的寒冬，这些修士的寂寞也是可想而知的。好在他们有虔诚的信仰，他们的主时刻与之同在。
斯特潘茨明达圣三一教堂很小，但在格鲁吉亚基督教的地位崇高，是最神圣的教堂之一。因其地理位置险峻，在战乱年代，一些珍贵的文物曾经被带到这里保护，包括圣尼诺十字架。独立于高加索圣山卡兹别克山上的斯特潘茨明达圣三一教堂，一直被视为格鲁吉亚的象征。
站在教堂附近的山地上环顾连绵起伏、气势壮观的高加索山脉，仰望白雪皑皑的格鲁吉亚第一高峰卡兹别吉圣山，心情格外舒畅。远处是高坡冰原，近处是高山草甸，山下是斯特潘茨明镇。虽然已是深秋，草甸已经发黄。但这种开阔起伏气势宏伟的黄色，更有一种荒凉的旖旎，让人心里有磅礴的悲壮之感。相传这里海拔4000米的山上有一处高加索山洞，是上帝关押普罗米修斯的地方。在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神火的行为触怒了神王宙斯，而被锁在厄尔布鲁士山的悬崖上，每日承受被恶鹰啄食肝脏的痛苦。普罗米修斯也因此被视为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代表。
圣三一教堂有新人正举办简单的婚礼，新娘是很典型的格鲁吉亚姑娘，奔放热情美丽。有卡兹别吉圣山雪峰作婚礼证人，婚姻肯定是天长地久白头偕老。祝福这对新人，祝福他们开始人生新的历程！
下山时分，蓝天白云阳光灿烂。饱含负离子带有山林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五彩斑斓秋意浓郁的森林，清新的幽谷深壑，沉积着皑皑白雪的群山山冠，还有富含碳酸钙的流水形成的石瀑布，不时从我们车窗口掠过。此时，大高加索山为我们敞开了他的宽广胸怀。欣赏着高坡的冰原，低坡的草甸，天上不时飞过的山鹰，还有峡谷中的积雪融水，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夕阳下，并不平坦的高山牧场上满是羊群。牧草已经泛黄，羊群吃了一个夏天的嫩草，正是膘肥体壮的时候。根据新疆哈萨克人的经验，一般十月初到十月中旬，羊群就要开始转场。牧人们将会把散放了一夏的羊群聚拢赶回山下，也已经储存好了冬天的草料，准备过冬了。西亚和新疆接壤，各种民俗民风都有相似之处。想来高加索的牧民也在准备转场过冬了。
军事公路的最高路段位于瓦季里山口，这里有一座十分特别的建筑物——格俄友谊纪念碑，建于1983年，即俄罗斯与格鲁吉亚签订条约的200周年时分。这座建筑见证了两国长达2个世纪的历史文化经济的交流和两国人民的友情。但是，2008年格鲁吉亚与俄罗斯爆发南奥塞梯战争，之后两国因此而断交。如今这座纪念碑的存在就有些尴尬和讽刺了。不过对游客来说，与其说是纪念碑倒不如说是观景台。在这里，游客们可以近距离感受卡兹别克峰的巍峨与壮丽。天气晴好时，还能看到山谷里翱翔的五颜六色的滑翔伞。翻过这个山口就是俄罗斯，也就是内高加索了，站在观景台上能一览无余地欣赏到内高加索的绮丽。
沿途还看到两个骑着马的山民。马并不高大，但骑马者很彪悍。着一身黑衣，有点莱蒙托夫笔下的高加索山民。虽然时代变了，和莱蒙托夫、托尔斯泰和普希金时代相比，这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高加索人血液里羁傲不逊自由奔放的基因不会变，从我们吃饭的村里山民、路上的放牧人以及开车司机的举止言行都能感受得到。
好过瘾，真的好过瘾。大高加索山，就是我从年轻时开始就在梦中的模样，完全是我相像中的。时代在前进，高加索人也在与时俱进。但大山不会变，涧水不会变，森林草木岁岁枯荣年年盛衰不会变，这里的美丽磅礴雄伟壮阔更永远不会变。
望着渐渐远去的磅礴群山，又想起普希金的诗句。“这里，乌云在我脚下俯顺地飘逸，透过乌云，我听见喧响的瀑布，峥嵘赤裸的层峦在云下耸立，下面则是枯索的苔藓和灌木，再往下看，已经是翳翳的林荫，小鸟在鸣啭，群鹿在奔驰……”
壮哉，大高加索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