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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知青(传记)典藏书系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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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朱

 

 

       知识青年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的一个特殊群体,浙江知青网是这个群体里的一个民间组织。
       浙江知青网开办之初即辟有难忘岁月栏目,号召知青自己写自己,把自己难忘的经历记录下来留给后人。
       知青其实是名不副实的,许多知青还没有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就下了乡。但是,他们有生活有体验有思考有故事,克服种种困难踊跃参与,作品中不乏珠玑。浙江知青网择优编辑了7本文摘,影响很大。后来因为资金和其他因素,文摘的编辑没有继续下去。
       浙江财经大学社会贤达与传记文化研究中心发现了这块宝藏,主动联系上了浙江知青网,联手推出浙江知青(传记)典藏书系。
       浙江知青网的文摘展示的是知青生活的一个断面:截取上山下乡那个时段,记录东北的、西北的、浙江各地的,兵团的、农场林场的、插队落户的知青劳动生活文娱活动等等片段和点滴,整体体现出知青的经历。
而社会贤达与传记文化研究中心采用的是一个个具体的人,从他的家史个人经历一条线的描述。每一滴水都能反映太阳的光芒,集腋成裘后便是一个群体的历史。
       角度不同,目标一致,都想在知青这个群体退出历史舞台前尽可能多的抢救挖掘一些亲历亲闻亲见的三亲资料,留给后代留给历史。
       浙江知青网有广泛的知青人脉,社会贤达与传记文化研究中心有雄厚的专业技能,强强联合优势互补取长补短,定能将这套浙江知青(传记)典藏书系办好。
       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欢迎大家的参与。


自序

 

       总有人问我,你网名为什么叫古朱?
       古朱是个谜,是个打成语的谜,谜底是枯株朽木。这应该是有迷格的迷,不好意思,忘了是什么迷格。
       意思是枯株的边上木全朽了,仅剩下古朱。

       枯株朽木是古代文人墨客用来形容低端人口的成语,毛的诗词里就有“枯株朽木齐努力”一句。
       这是我用得最多的一个网名,在知青界也算小有名气,是我一项宝贵的无形资产。

       以下是十五年前写的说明:

       古朱者半枯株也。
       说起这个网名的来历和含义,有一段令我终身不能忘怀的经历。

       那是1975年,我在石炭井四矿当井下采煤工,就在准备纪念我们离杭赴宁十周年的前夕,我工伤了。

       井下冒落的一块巨石把我砸倒在采煤工作面上,求生的本能让我紧紧地拽住了运输机的边槽。巨石滑下去了,工友和老乡把我救了上来。诊断为右肩肌肉撕裂,加压绑扎;右膝关节囊内骨折,石膏外固定。我躺在病床上,右半身一动不能动。

       当时人很颓废,感到前途很渺茫。肩和腿的疼痛掩盖了腰部的伤势,等我睡了一个月的钢丝床回到矿上,坐骨神经痛开始发作,那日子真是苦不堪言。

       好在我那批胜似兄弟的老乡,一起插队落户,一起下井采煤的弟兄,不断来看望我,安慰我,陪我聊天,给我端茶送饭,给我洗涮打扫,给我增添了站起来的信心。

       养伤四、五个月,闲得发慌。广播有,半导体也有,除了语录歌、八个样板戏,就是连篇累牍的大批判文章。不能听得太晚,以免有偷听敌台的嫌疑。报纸是“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的时代,只能看看天气预报,而宁夏只有晴天。书更是少得可怜,只有《毛泽东选集》、《毛泽东诗词》、《毛主席语录》之类的,其他能找到的只有《鲁迅杂文选》等有限的几本。

       有一天突发灵感:我现在半边身子动弹不了,脑子还没废,以后可以想办法动动笔、动动脑。

       于是学鲁迅把租界亭子间说成是且界亭的手法,取毛主席诗词“枯株朽木齐努力”的意境取了这个笔名,意思是半枯株。

       我读书成绩不算差,升不了高中,主要原因是成份太差,根子不红,系“黑五类”子弟。查了祖宗三代,我家都是地主。

       不知为什么不多查几代,听父辈说:我家就是从最近三代才开始发起来的。如果查到原始社会那就都一样了,古代没有“黑五类”,大家一样红,根本没有剥削和被剥削的阶级之分。

       这是这个笔名更深一层的意思。

       本书名《杭州侉子》,来自于宁夏人对我们这批杭州人的称呼。“南蛮子,北侉子”,按理说,我们从南方的杭州来到宁夏,应该称我们为杭州蛮子才合道理,但不知什么原因,在宁夏,我们却都被称为杭州侉子。我们一千来人散布在永宁县东起黄河边西至贺兰山的五个公社百来个生产队,好像事先有了约定似的,不管到哪个窝窝子,当地人总是称我们为杭州侉子。

       这是一个含有严重排外情绪的称呼,是对我们的不恭不敬,是个蔑称。想起那些不大不小的嘎子,精着个勾子,撵着我们喊道“杭州侉侉,吃鸡只吃爪爪”时,听着是多么的挠心!

       时间长了,听得耳朵起老茧了,我们也听疲了,变得熟视无睹,不当回事了,也就无所谓了——盾白儿当作补食吃起来,我们自己相互间也称呼起侉子来了。

       侉子有侉子的语言,杭州话里掺杂着宁夏方言。或者说,把宁夏的方言、谚语,用杭州话的腔调来交谈说话:“咋话了”,“好着哩”……。

       侉子养的狗,从来不咬侉子,不管识得还是不识得。
       只要你是侉子,不管走到哪个知青点,都会有人管饭管住宿。

       就是出门在外,在银川,在养和,还是在回家探亲的途中,只要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打招呼“侉子”?马上就会亲密无间。

       四十几年过去了,这侉子情结还是没有些许减弱,你看,赶时髦弄了个群聊,取了个名字还是用的“侉子群”!

       宁夏话爱把状态说成“气”,美气、洋气等等,于是侉子间就有了“五”气,洋气、土气、悬气、窝囊气、书生气。谁是始作俑者,找不到了,论来应该是集体创作的吧!
       没有经过那个时代的人不容易理解这些情况,包括我自己的女儿。

       本书收集的是我在浙江知青网发表的帖子,信手拈来杂乱无章。

       浙江财经大学社会贤达与传记文化研究中心朱子一教授将它整理成自传形式的书。他搜集了我的文章,数次增删,终于成型。

       我从不相信、不配合到由他去,令朱教授头疼。从开始立意编书到成稿不到半月,不尽人意之处肯定有。我是喜欢慢工出细活的,朱教授容不得我的磨磨蹭蹭。

       亲友们知道此事后给予了极大的支持,项宗西先生还为本书题写了书名。特此感谢诸位!

       本人初中毕业文化程度,水平有限,我还是把它真实地记录下来,我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自嘲》
南腔北调说话,
东倒西歪走步。
思想形左实右,
行动瞻前顾后。
早年上山下乡,
未老内退外流。
细思乐在其中,
南无阿弥陀佛。

注释:


       南腔北调:1965年始,我作为杭州市参加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知识青年至宁夏永宁县农场插队落户,为更好地与贫下中农结合,操一口地道的西北土话,但始终忘不了从小学得的杭州话。

       东倒西歪:1975年起,在井下采煤时,被巨石砸伤右膝,从此后走路就南北行而东西歪了。

       形左实右:实为时势所逼迫,瞻前顾后系受家传之影响。

       上山下乡、内退外流不过是碰巧遇到了紧跟潮流而已。
       用了13个方位词大概描述了我的一生。最后一句的“南无阿弥陀佛”的“南”为梵语音译,读“na”,非方位词。

 

序      无题

 

       这部书稿,我编两遍,哭了两度。
       我发誓,有朝一日,当让此书颁行天下,为世人知。
       读了这书,一代人的心要痛死!

       其实,本书的行文颇为轻松有趣,经常看得人发笑,但不经意间,突然让人笑着哭出声来。
       有次我问他,一生如此坎坷,如何自处?他说,为了让行文轻便,很多事情,他是压制着悲凉,故意活泼。
       “但我父亲交代了60年前的一篇文章,直到现在,每次必哭,根本无法成文。”
       这个交代,是要写出他一个在特殊时期过世的妹妹的。

       单就内容而言,这篇完全纪实的文章,大抵可以纳入“知青文学”的范畴。但终究并不是文学,每个人、每件事,都可以对号入座,用文学的名义,反而不够尊重这批经历了苦难的人,历史欠他们一个解释,历史欠他们一个公道,历史欠他们一个说法。
       当一代人渐次凋零,我们和作者一样,产生了“留言”的紧迫感。
       我与作者的相识,颇为戏剧。那日浏览网页,无意间瞧见作者发在浙江知青网上的一个帖子,讲到网站的服务器费用、内容审查问题,似有难处。
       我马上与他取得联系,表示家传可以提供,勿需担心。
       一个群体,有其命运始终。多少知青,在七老八十的年纪,还学习用电脑、学习打字、学习写作,把那段历史上罕见的“流放”经历写出来,这对于我们中华个人记忆博物馆来说,是多么大的支持;对国民记忆而言,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后来读了几篇他的帖子,便建议各位知青把各自的文章成系统地梳理出来,能够以正式的文本留给后世,而不是像网络口水那样,随风飘落,不着痕迹。
       于是便有了这部书稿。

       我编过省部级干部的文章,编过大牌专家传记。但是古朱先生的这部书稿,是能震碎人心的。
       我没像其他同学那样高喊“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早就做好了下农村的准备。而且没像其他同学那样写决心书、保证书之类来表白,班里就我没写。我还是班里唯一没写入团申请书的人一一我很明白,前者不写也得去,后者写了也没用,干脆就什么都不写。
       当他写出上述文字时,我读出了心如死灰、安之若素。
       一个初中毕业的少年,早熟到这个程度,面对的该是多么扎人的枪刺!
       历史的洪流中,你看明白了,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冲走。并不会因为你明白不上当,就能幸免于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世俗地讲,被洪流裹挟,还不如干脆不懂,还不如看不明白一一至少可以减少内心的苦痛,少些心力交瘁。
       他看明白了,然并卵,人生并不因此而有所不同。

       父亲是在我要走的前一天晚上,才将一本硬皮日记本送给我,那是他大跃进时代的奖品。可想而知,像我父亲那样的成分是不容易获奖的,那是一个先进小组的奖品。父亲在日记本里写了很多诸如努力学习改造思想之类的话,这使我感到奇怪,他原来好像从来不与我说起过此类话。
       无奈、惭愧、希望、鼓励,五味杂陈。一个地主身份的父亲,在那个时代,面对自己十七岁的儿子压在心里的真心话,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还是世俗一点吧,鼓励儿子积极向主流靠拢。
       然并卵,人生并不因此而有所不同。

       最近,妹妹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这个针线包,打开包,里面还保存着各式的全国粮票。我捧着这又脏又旧的针线包,哽咽了,我似乎觉得这包上还留有母亲的体温。我回忆起母亲那时拿出粮票给我看时的情景,像母亲一样轻轻地摩挲着这包,一言不发。全家人也都默默地看着我,一声不响。
       我自己也有相似的经历。我们那里从来没有人能考上大学,但我父亲还是利用各种机会,搜罗了一大叠全国通用粮票以便我万一考上大学,就可以不用饿肚子。
       到1995年考上大学时,转了户口、粮油关系,从此成了吃上了供应粮的城里人,而不用每年都要去粮站交公粮了。直到这一刻,父亲也没有把这些粮票拿出来。
       直到2000年后某一年回老家过年,父亲觉得可能彻底用不上了,这才把这些粮票拿出来,当作废纸展示了一番。
而作者的粮票,是用来保命的。那时,光有钱也没用,没有全国通用粮票,你同样得饿肚子。为相隔千里的儿子准备这些救命的粮票,也是一个做母亲的,当时惟一能做的事了吧。
       然并卵,人生并不因此而有所不同。

       伙头贾发银,好打鱼,会伙夫,于种田不精,为正宗老农所不齿,但在青年队里赢得了尊重,都叫他贾大伯。他在青年队里管我们三餐饭,时间长了,感情深了,把我们看作自家孩子。后来青年在银川绝食抗议,他天天赶银川,偌大的汉子,声泪俱下地乞求:“手背手心都是肉,这些娃娃爹妈都远着哩……。
       春耕时候,青年队没有牲口,八个小伙子拉一张犁,累得够呛。朱少才一见,对着领着干的老农咆哮起来:“把娃给挣坏了!”马上写条子派人去邻队借来了鼻疽马套犁完成了当年的春耕。
       豆腐从白天卖到次日凌晨也卖不掉,回到队里,早广播已开始了。我已彻底冻僵了,连驴车卸不掉,想进屋先倒点秕谷喂驴,今天的驴也跟着我遭罪了。开门的响声惊动了隔壁的老陈,他一夜没睡在等着我。看我安然回来,跳起来破口大骂:“你这娃子真不懂事,这深更半夜的,要是你五六千里外的父母知道了,心里会怎样……。
       在电视剧《琅琊榜》中,静妃娘娘认出已面目全非的林殊时,说过这句话:“要是你爹娘知道这样,那心都得疼死啊!
       多少人看到这里,泣不成声。
       哪怕在那样的年代,在那酷寒的西北高原上,终于有那么点人性的亮色,在暗夜里闪烁。尤其是孤身处在西部边陲,这样的关爱尤其让人感动。
       然并卵,人生并不因此而有所不同。

       我们文革前下乡的知青大部分是因为家庭成分过高,文革中理所当然都成了黑帮子弟,经常可以听到谁谁的家长又在杭州解百那儿挨斗。
我们只要一听到这种消息,就会自觉赶将过去,努力挤到前排,二十郎当的大小伙子齐齐站成一排,清一色的一米七几的个儿,号称上排门。本来我们出身不好,也不想惹事,只不过想威慑一下造反派:批可以,斗不行。
如果没有下乡锻炼,可能还存有某种幻想或者缺乏勇气;因为经历了幻灭,识破了欺骗,反倒可以保护自己的父母兄长。人总会长大。少年们,明白了,也知道该怎么办了。

       然并卵,人生并不因此而有所不同。

       干农活、下煤矿、回城、失业,一样不落。
       你若问苍天何在?
       通往天堂的路上静悄悄。

       谨以此文,敬献古朱,和他惦念的人!

 

(作者为浙江财经大学社会贤达与传记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家传出版平台创始人朱子一)


      注:然并卵是2015年网络新词,是“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的缩略词,多用来表达无奈、调侃之情。

2020年9月15日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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