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块豆饼
兵团老头
1970年冬天出奇的冷,就在最冷的三九天连队的煤烧光了!
小煤炉子熄了火屋里像冰窖一样,更要命的是没有煤不能烧炕,晚上睡觉就像卧在冰上,棉袄棉裤不脱,棉被大衣全盖上,皮帽子也不摘还是冻得哆嗦,我的铺位贴着墙边,有一天被子怎么也拽不动,原来和墙冻在一起了----!
没办法连队让各班自己打柴烧,树也可以砍红柳也可以砍,不能冻死啊!沙漠地区植物本来就少,连队附近能烧的很快就砍光了。
这一天我带着全班往沙漠深处走去,大家都拖着扁担走,这是为了在地上划出印痕,出来的时候顺着印痕走就不会迷失方向,沙漠里迷失了方向离死就不远了!
那天我们走的时间不长就找到一片柠条(沙漠中类似红柳的一种灌木),大家很高兴动手就砍,砍了一会,突然刮起狂风,刹那间天昏地暗了。
沙漠的天本来说变就变,两天三场风也没有人奇怪,但是那天的风刮的邪乎,蓝蓝的天一下子变成土黄,我们像一下子掉进土井,本来面对面干活突然互相看不见了!大家用衣服裹住脸,趴在地上不敢动,耳边只听见唰---唰----,像一把大扫帚把沙子扫在我们跟前扬在我们身上----
我好不容易把大家聚到一起躲在背风处休息,谁也不许离开一步,凭判断我们离连队也不远(那时没有表),但时间过的很慢,风却越来越大,天越发黑暗了,有人提出来走,那时候我也年轻,听大家一吵吵,就决定抓紧时间往回赶。
舍不得丢下砍的柴火每人一捆背在身上,风一来吹的原地打转,进一步退两步渐渐的谁也走不动了,我们只好集合到一个大沙丘下互相紧紧的靠着,经过这阵子折腾,累的头昏眼花,一停下来竟有人呼呼睡着了。
我心里焦急坐立不安,大家的水和干粮早消耗完了,天黑回不去,晚上这荒天野地气温常在零下三十度,把战士冻死怎么办,这可是十二个人整整一个班啊....
天还是黑了,风渐渐要停,但随着夜幕的降临寒气越来越重,我叫大家别动自己去爬一个大沙丘,想到高处认真辨辨方向。当时我并不觉的累也不觉的饿,但平时经常爬的沙丘怎么也爬不上去,两腿抖抖的发软,上两步又顺着沙子滑下来,眼泪流到腮边,放声大哭的心思都有,可又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也闹不清到底怎么爬到了沙丘顶上,睁眼向远处望时呆住了,老天真能开玩笑,朦朦胧胧中我发现远处有灯光,那就是说这一大天我们就在这沙梁边上折腾,而仅仅是翻过我脚下这个沙丘就是一马平川,远处微微闪亮的就是我们连队,天哪,这就是沙漠!
大家一高兴就忘了疲劳,背起大捆小捆的柴禾向连队出发了!
过了一会儿李魁润靠在我身边:“班长,你饿不饿?”
李魁润是包头兵,当年只有十四岁,个字矮小,外号“鼻涕",他是全班年龄最小的,是我忠诚的“跟屁虫”见我没说话又问:
“班长,你饿不饿?”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闻的见那满满一身的土气,伸手摸了他一下,满脸的土能划出深深的道儿来。若是现在,十四岁的娃儿还在家里演”小皇帝"哪,而他跟着我们这些大哥哥战天斗地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儿,如今说出来也让人难以相信的是:我们长年长年吃不饱饭,早上两碗稀饭,中午晚上各是两个窝窝头,每天都在饥肠辘辘中生活,平时我们都不谈饿,越谈越饿,何况今天!魁润又往我身边靠了靠:
“班长,你.....”
“滚!”,
“班长,给你这个!”魁润往我手里塞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往前跑了!我差点一把把石头甩在他身上,但又觉的有点异样:石头有巴掌大,拿到鼻子底下闻闻,有一股豆油的清香,哦,原来是一块豆饼。
豆饼只有马号才有,那是后勤给马车班的牲口配给的饲料,早听说有人偷牲口料吃,那这豆饼肯定是李魁润从马号偷的:“小王八蛋......!”
我这样想时手却不由自主的把豆饼送到嘴边,豆饼很硬,慢慢的我把有楞有角的地方啃光了,吃在嘴里像吃炒黄豆一样香甜,但我把豆饼啃成园溜溜时却再也啃不动,冻得太硬了。
回到连队以后我没有提豆饼的事,反正自己也吃了,怎么再批评李魁润呢!
那块豆饼我保留了好长时间,常常拿出来看:圆溜溜的像块小香皂,后来听人家说把豆饼用火烤一烤就不那么硬了,还有人说用热水泡泡把豆饼化开放油盐炒了好吃.....!
几十年数次搬家后豆饼找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