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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访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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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庄

 

 

    8月4日-10日驱车前往内蒙参加兵团45周年战友聚会,到了以后才知道,是我无意在网上发的一个信息,让这次聚会规模膨胀。9号中午吃饭时陈光荣指着我说,都是因为你才来了这么多人。我立即回答,不好吗?光荣迟疑片刻,满脸堆笑,好、好、好,连说三个好,个中滋味恐怕只有包头战友最清楚了。

   聚会最煽情的要属久别重逢,都是60多岁的人了,却像孩童般期许着,一旦相见或相拥相抱,或紧握双手泪流满面,或...不一而足。可是我和谢代萍的见面却充满了喜剧色彩。先是接到穆向前电话,说谢代萍4点到包头,一看表,3点半了,赶紧叫上当地战友亚艳荣驾车冲出酒店,一路狂奔,心急火燎,在一个左转弯路口想在变灯前通过,没承想斑马线上一个小孩的皮球掉了,小孩低头追球,我一个刹车让过,再通过时已经变灯了,只好硬着头皮左转,路口交警冲我打手势靠边停车。完了,听天由命吧。

   年轻的人民警察给我敬礼请我出示驾照。我一摸口袋才想起来,放钱包驾照等证件的皮包还在聚会报到的大福林酒店929房间沙发上扔着呢。后果可想而知,警察滞留车辆,等待别人给我送来驾照。已经快4点了,谢代萍马上下车,怎么办,赶紧电话通知让她自己坐车去酒店,警察看我确实着急,网开一面允许我先去车站接人,立马又电告谢代萍在出站口马路边等候。见面没有任何激动场面,装好行李又匆匆赶回路口,车子已经报警,快没油了,手机也没电了,俗话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放屁砸脚后跟,幸好付伯勋和贾培英把驾照送来了。我讨好地给警察敬根烟,人家摆摆手,谢谢,不会,我尴尬地把烟叼在嘴上,半天不点,不是不想抽,而是没火,这就叫倒霉催的。在我和贾培英特别是付伯勋的轮番解释此次聚会的伟大意义以及检查认错装孙子式的努力劝说下,(再不行就只有痛哭流涕了)民警同志终于耐不住纠缠同意放行。不然的话,闯红灯6分150元,无照驾车1分50元,200钱无所谓,7分扣掉太可怕了。最后想给警察留个电话,以后咱就是亲人了,掏出手机一看,已经自动关机了。

   厄运还没完,汽车油箱已经报警,贾培英指挥前车领我去加油,最近的一个加油站到了,主路通辅路的缺口有护栏开不进去,报警红灯加速闪烁,让人心急如焚,莫非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么?嘿,让我拯救三分之二的穷苦人民?回京接到委任状请我当政治局副局长?捡张彩票中几亿大奖?顶不济也是有个漂亮妹妹憋着给我使美人计......

   胡思乱想着加油站到了,汽车张开大嘴拼命吸吮着,也是,从北京到这里七百多公里没让她进过餐,把孩子饿坏了。

   回到酒店看着代萍和她们又跳又抱地疯狂劲儿,我只有疲惫地瘫在沙发上苦笑了。

   每次相聚宴会都是重头戏,这次聚会大酒喝了四五次,无非就是讲话、喝酒、侃山、娱乐、结束等几个程序,可是7日晚上在苏泊罕草原喝出事了,出大事了。

下午阴天,小风刮在身上有点冷,回到房间稍事休息就赶到餐厅,指导员蒋南征、连长李胜利、当地战友老乔、青岛兵毕德本、上海兵陈明和我们一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德本开始炫耀当年他们在远离连队五间房的幸福生活。

   有一次,德本说,我们养的鸡跑到大宝(任大宝-老职工任六的儿子)家的鸡群里去了,给我们做饭的女兵去要,大宝不给,说你们的鸡有什么记号,你把它们叫应喽。女兵没办法,回来告诉我,行,大宝,有你的。我和陈明晚上把他们家的鸡一勺烩了,一个不剩,把鸡毛都扔得哪都是。第二天大宝来找,说我们偷他们家鸡,我们指着沙丘上的鸡毛问大宝,你们家鸡有什么记号,你把它们叫应喽。气得大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哈哈哈哈...大家笑做一团。

   我问德本,那么多只鸡吃不了怎么办?德本回答,几只小鸡还吃不了,我们每个礼拜都杀一只羊,生活非常幸福,牛和驴也杀过。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指导员    老蒋马上问,“驴你们也敢杀?”

   德本醉熏熏地说,“反正咱连的驴也没数,杀了你们也不知道。”

   老蒋瞪着眼睛,“你们他妈地也太无法无天了,几十年的悬案今天算水落石出了。” 

   我在一旁敲边鼓,“赶快交待,还干过什么坏事?”

   德本看着我,“大庄,咱哥们儿当年关系挺好,别给我扎针儿。”

   “你当年杀猪宰羊我连味都没闻见过,哪怕给我一个鸡腿,我今天都替你开脱几句。”

  “哪天你去青岛我给你摆一桌。”这还差不多。

  “老蒋”我说,“今天晚上先让他反省,明天做出深刻检查,听候处理。”

   老蒋一听,“你小子凭什么做主?”我赶紧表明身份,“哥们现在也是党员,党内最高职务当过小组长,处理个群众还是有资格滴。”

   老蒋气得直嚷嚷,“你他妈也能入党?”

我接着气他,“我入党那天,群众代表握着我的手,激动地对我说,这下好了,群众队伍更纯洁了。”马上有人捂着肚子钻桌子底下了。

   第二天一早看见老蒋坐在蒙古包外面的花坛边上,德本几个人也在,我掏出烟和他一起抽,他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什么问题都可以交代,唯独孽债不能说,说了以后后果很严重。”

   我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孽债呵?”老蒋哼了一声,“我倒想有尼,连部有盒烟都让你们偷了去,一个大活人藏着你们能不知道?还不够你们尼。”

   德本告诉我实际上当年把毛匠疙旦一小队的马都杀着吃了。我非常好奇,杀牛杀马那么大一堆肉,你们怎么储存,人家找来怎么办?俺有办法,我们挖一个大坑,用牛皮把肉包好埋起来,谁也找不到。当时他们丢了牲口也找过,我们当年特老实,根本想不到是我们偷的,还让我们帮着破案呢。

   天阴沉得快要拧出水来,好像要下雨了。我们这些人当年扎根边疆口号喊得震天响,真扎根的话,老百姓遭秧了,幸亏...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8月6号从临河吃完午饭,去原23团9连驻地乌兰宿亥。一座新修的大桥把黄河两岸连接起来,大桥旁边就是乌兰宿亥,那是九连心中永远的圣地,摇摇欲坠的半栋营房是我们青春的图腾。

   战友们纷纷合影留念。我的老班长李宗友也从外地赶来与我们会和,同行的还有老排长张进财、二班老班长范华。

   乌兰宿亥蒙语红柳滩的意思,是一个游牧点,我们刚来时没有房子,只能住在马厩里。接下来的几年我们陆陆续续盖了十几栋房子。营房北面是一条干渠,再往北就是黄河,东西两面有两片树林。当年我们这些人在这片土地上演绎了多少惊世骇俗的青春之歌。如今都是花甲之年的人了,战友们三五成群互诉离情别绪。我突然感到一阵落寞,一个人悄悄走到稍远的地方,看着半栋断壁残垣,看着欢快的人群,看着蓝天、白云,看着建桥工人留下的水泥垃圾,看着壮观的黄河大桥,我问自己,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这个问题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太阳明晃晃地有些刺眼,风儿放肆地吹开衣衫。原野上点缀着一簇簇羞涩的小花,当年的喧嚣已经不在,永恒的宁静也被垃圾切割得支离破碎,青春的印迹只有仅存的半栋营房。

牺牲在这片土地上的我的战友,你在哪里?

   天空无语,扯出几片悠扬的云彩。

   到了团部巴拉亥,(现在已经更名呼和木独)参观了兵团纪念馆,四十多年前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兵团大衣、棉服和其他为数不多的几件文物静静地躺在柜子里任后来人凭吊。我连青岛战友濮惠兰把她写得一首诗;“想起当年内蒙家,黄沙红柳土疙瘩。严寒酷暑强筋骨,茹苦含辛学牧麻。自古边关出杰烈,而今朔漠育英华。时光荏苒情依旧,探望之心岁岁发。”裱成字画赠送给纪念馆,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晚宴由已在当地退休曾经担任过9连副连长的梁万宝主持,许多留在当地的战友纷纷赶来参加并敬酒。值得一提的是那天晚上停电,摆在餐桌上的蜡烛让我们想起刚到九连的夜晚,大家凑在油灯前晚汇报,第二天每人的鼻孔都是黑的。

   晚上没电,月光如水般洒进房间,想当初9连从来就没有电灯,与现代生活隔绝,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到了晚上三五好友玩牌、侃山或约上女友到小树林里谈情说爱,活得有滋有味。回城大潮涌动,9连的饮食男女们坐不住了,纷纷开动脑筋各显神通,全家动员,奔走于街巷,出入于厅堂,挖掘门路,散尽钱财,为了那张回城证明,手段用尽,不惜代价。成功者兴高采烈,失败者垂头丧气。当年发生的这些想起来历历在目却又恍如隔世。

   比起那些长眠在这片土地上的战友们,我们无疑是幸运的。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我不得而知。

 四

   这次聚会的报到时间是8月5日为了保险起见提前一天出发,到呼和浩特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去包头。4日三点多就下了呼市高速口,进城却用了两个多小时,9连战友庞裕宝靠电话导航,把我们引进了新华西街的一家宾馆。

   吃饭时裕宝子讲了几个小段子,都是用当年的事情演绎出来的,笑得大家前仰后合,付伯勋不甘寂寞用方言学说了一个地道战的故事,让晚宴气氛达到了高潮。

回到宾馆给忆山丹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功夫,他就赶来了,见面就埋怨,“不是说好了提前通知我吗,怎么吃完饭才打电话,还想和龙哥你们几个坐坐呢。”几番解释总算原谅了我们。

   去年在兴城家网聚会的时候认识了忆山丹。他们临走那天是下午的车,上午退房,中午吃完饭在大堂休息时被龙哥看到了,便力邀忆山丹他们二人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尽管是战友但是并不熟悉,忆山丹面露难色,龙哥高门大嗓一句“都是兵团战友,分什么你我!”使忆山丹打消了疑虑,跟随龙哥和于恒去了他们的房间。回家后忆山丹在网上贴出他俩的照片表示感谢,并询问他们的名字。我跟帖介绍了二人的情况。随后联系多了起来。这次路过呼市之前我在网上通知了忆山丹,才有了和我们一起坐坐的想法。

   和付伯勋战友交流了摄影的技术问题后,忆山丹恋恋不舍地走了。没承想,送走忆山丹回到房间屁股还没坐热,一个电话打过来,告诉我他买了一条香烟放在服务台了,让我去取。面对这样的战友,我甚至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除了感动还是感动,这就是兵团,这就是超越一切世俗的永远的兵团战友情。

   第二天在包头见到了许多久未谋面的战友,大家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晚宴气氛热烈,一曲“我们是毛主席的兵团战士”让人热血沸腾。战友们即兴表演了歌舞,看着微醉的战友们我感慨万千,40多年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有今天。

   晚宴结束后,王来锁战友陪同我和湖北战友闫林祥去看望久病未愈的呼小君战友。我跟小君一个班,在兵团时就十分要好,九七年出差路过包头特意去看望战友们时在他家大醉一场,最后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床人,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在他家里,小君夫人也是我连战友亚艳荣拿出西瓜水果招待我们,可我根本吃不下去,看着小君消瘦的脸庞,心酸难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当年,小君也是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帅哥,谁承想时过境迁,他的身体竟......让人如此牵挂。

   街上,夜色如水,我,心潮难平,愿上帝保佑小君快快恢复健康,阿门。

   临回来前一天,去看望了李昌海战友。他是唯一没有回来的知青战友。兵团后期他一个人孤独地不和别人交流患上了精神疾病。现在包头居住,关系还在农场。我和王中平去他家时正好遇上他在外面溜达,他还能认出中平。他穿一件脏兮兮的军便服褂子已经看不出底色,黑瘦的脸上长满了乱七八糟的胡须。他的老母亲和妹妹热情地把我们让到家里。妹妹介绍说,他现在比以前好多了,就是怕刮风下雨,有一次看到他趴在地上喝泥坑里的雨水。昌海拿出香烟让我抽,母亲说,他平时兜里放两盒烟,自己抽次的,给他看得上的朋友抽好的。妹妹领我去他的房间,屋里凌乱地扔满了杂物,窗扇紧闭,味道不是难闻二字能够诠释的。妹妹告诉我,他屋里的东西别人不能动,窗户也不让开,否则就发脾气。看着此情此景泪水夺眶而出,我赶紧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几百元钱递过去,可妹妹流着泪说什么也不接。妹妹说,大哥能从大老远的北京过来看看他我们就很高兴了,说明你们没忘了他,谢谢你们,也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哥哥。我握着妹妹的手无声饮泣,谢谢妹妹,也替我的战友们谢谢你,请你保重身体,照顾好老母亲。

   婉言谢绝了老母亲和妹妹留下吃饭的好意。

   回来的路上,阳光明媚,车水马龙,心情却沉重异常。造成今天的李昌海究竟是谁之错,为什么要由他和他的家庭买单???

   晚上做了一个梦,与小君、昌海等战友们齐聚一堂把酒言欢。梦醒时泪水、汗水浸湿了枕头。

   月光无辜地照进屋子,我坐在床头呆呆地发愣。

   8月4号那天从北京出来一路向西非常顺利,尤其是开出北京,空气变得清爽了,按捺不住高兴,路边停车,以蓝天、白云、青山为背影,哥们儿、姐们儿一通照,小小地过了一把拍片的瘾。然后继续向西,就有了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豪情。想着快要见到战友们的激动场面,脚底生风,恨不得把油门踩穿。

   几天的聚会(不包括北京至包头往返路程),行程上千公里,从来没有遇到过堵车,内蒙的公路和我们当年的路相比有天壤之别。

   我们那时夏天探家在巴彦高勒下车,然后坐汽车到团部,住上一两天,有去9连的车才能跟回去,两天能回连是比较幸运的,赶上不顺,三五天也是它。那时的路坑坑洼洼,时不时就陷在沙窝里,随车都有铁锨,连清沙带垫土都有了。团部到我们连七八十里路,走上半天是平常事。冬天探家在临河下车,43次是夜里到,只好等到天亮了再迈开双脚往回走。黄河冰面十几里宽,人走在上面打出溜,提着行李更容易滑,摔得七荤八素的大有人在。30多里路、十几个跟头、三四个小时,回到连队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回家的路更漫长。我们乌兰宿亥是分单双号才有班车,头天从巴彦高勒开出,第二天由吉尔格朗图返回,乘车人多得像沙丁鱼罐头,常常甩站通过。记得有一次为了回家,用小推车挡路,把班车劫了,急得班车司机把车倒着开到我们连。连长虎着脸命令我们把路让开。可是孩子想妈妈呀,连长让马车班派一挂大马车提前到团部附近的粮站去拉粮食,顺便捎上我们,这才让我们稍感安慰。要知道,探亲假是有天数的,能提前一天回到家里,那是多大的幸福啊。

   如今,临河到我们连新修了一座跨河大桥,大客车不慌不忙地从包头出发,不到四个小时就可以到乌兰宿亥。2009年回来时还是在乌拉山附近的独贵特拉过的黄河浮桥,不过五年,竟然建起这么宏伟的一座桥,变化之大令人感慨。

   内蒙的乡间公路也四通八达,只是收费站过多,这也应该算是中国特色了。乡间公路上路标很少,停车问路,目力所及没有一个人,只能等待过往车辆,拦住问路。好在内蒙民风古朴,无一不是热情指引,使我们能够顺利到达目的地。

   比起来时的顺利,回京之路则充满了障碍。8点出发,内蒙的高速一路还算可以,到了河北边界出状况了,许多大车堵在前面,一动不动。数百上千的车辆排成钢铁洪流,首尾不能相望。一两公里的路走了两个小时。原来,收费站只开两个口收费。好容易过了收费站,前面宽宽的高速路只留一条车道放行,令人匪夷所思。

   磨蹭到北京地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正值星期天,大车小辆像乌龟样爬行着。想起一个关于北京交通的段子。一哥们在三环国贸桥上看见一只蜗牛,下车就把他踩死了,路人侧目,那哥们解释道,丫从马甸跟到这了,还想超车!

   晚上九点,终于回到家,老伴幸灾乐祸地叨咕着,准知道你早不了,不敢做别的吃,预备了面条,什么时候来咱现煮,我英明吧。看着老伴在厨房忙活,我光剩运气的份了。

2017年1月20日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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